鬼奴一身黑衫,蹲在水清塵腿邊,正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的鬼臉面具,聽到問話,他兩眼一瞇,嘿嘿的笑著回頭:
“一切皆如閻皇所料。估算著此刻,書生應(yīng)當(dāng)正在御書房,批改閻皇交代下的奏折。圣文麟也該在天牢蘇醒,發(fā)現(xiàn)自己兩耳已失聰,有嘴不能言,有腿不能移。日日飽受他的江大忠臣,對他‘噓寒問暖’,上刑逼供?!?p> 霞光灑落在微揚的唇角,水清塵的溫聲,透著不一樣的威嚴(yán):
“不得放肆,他畢竟是圣家子嗣。”
鬼奴立即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樣:
“閻皇教訓(xùn)的是。哦對了,有件事情,閻皇可能需要了解一下?!?p> “何事?”
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水清塵還在思考某個人最后的話。越想,越耐人尋味。
鬼奴警惕的說道:
“有個渾身散布著冷銳寒氣的絕世高手,跟在小霸王的后面,離開了鹿蹄山。大約有五個時辰了。”
水清塵指尖微動,慢慢地優(yōu)雅坐起。黑沉沉的眸子,深邃如潭水,映出鬼奴兇神惡煞的面具:
“你故意耽擱五個時辰,等我蘇醒,為的應(yīng)該不只是告訴本皇這個消息吧?”
鬼奴愕然一愣,激動的啞聲道:
“閻皇?!你能看得見了???”
水清塵唇畔的笑容驟然一凝,睫毛輕眨。
下一刻,他瞇著眼睛,望向耀眼的云霞,瀑布,青山,還有……
熟悉笑聲,不由的在耳畔回蕩。
“水中云,天上過,西映青山色……”
水清塵不自覺的跟著低吟:
“南見瀑布,彩虹兩邊臥,要論世間真絕色,水洗倒影,水洗倒影……”
呢喃兩遍,后面的五個字卻停在嘴里,難以說出。
鬼奴仰頭望向頭頂,迷惑的說道:
“彩虹?屬下從圣殿趕過來的時候,恍惚也看到了彩虹。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p> 音落,鬼奴回頭,看見自家主人突如其來的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他驚訝的一愣,不明所以的也跟著笑了出來。
這時,水清塵從岸礁飛起,落到岸上,沿著深潭,步伐輕快的往山下走。
鬼奴跟著追上,在后面追問:
“閻皇,我們要去哪里?”
微風(fēng)中,水清塵飛揚的衣擺,透著說不出的雀躍,眼中的笑意,更是擋也擋不住,頭也不回的朗聲笑道:
“江湖,釣小小霸王魚~~”
兩日后。
邱水城。
幾聲洪烈的炸響,煙花在夜空綻放。
一年一度的觀蓮節(jié)盛宴,人聲涌動。
大街小巷里,笙歌如沸,荷香遍染。
許愿河里,百千盞蓮燈,隨著漣漪蕩蕩,一閃一爍,恍若繁星。
紀(jì)梵音身著一襲青衣,蹲在河畔堤岸。
她并不急著放走手里的許愿蓮燈,靈動的眸子,凝住河面。
晃動的橋影里,幾個公子虎視眈眈的盯著她的手。
竊竊私語聲,隨風(fēng)飄入她的耳畔。
“等會兒,誰先搶到蓮燈,她,就是誰的?!?p> “可…萬一,她的蓮燈上,已經(jīng)寫了心上人的名字呢?”
“這……”
“管他的,先搶了再說!”
紀(jì)梵音眸底掠過一抹了然,沒有半點怯意,大膽的抬頭,直視回去。
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清澈而明亮。
只對視片刻,橋上的公子們,便心虛的轉(zhuǎn)開視線。
唯有一雙眼睛,充滿興味,直勾勾的還盯著她。
那是個斯文俊秀、陽光帥氣的公子。
他站在河對岸,背著一個藍色劍袋,似個江湖貴公子,手里握著一把折扇,悠閑的倚著橋尾,見紀(jì)梵音看過來,朗聲笑道:
“在下鳳逍遙,請問,姑娘芳名?”
紀(jì)梵音笑而不語。
鳳逍遙微愣了一下,惋惜的嘀咕:
“可惜了啊。”
紀(jì)梵音裝作什么都沒有聽到,低頭放燈。
鳳逍遙左看看,右看看,想跨過這河,和她近距離的暢聊,又礙于什么,只能干站在原地。
正糾結(jié)不定時,遠處的街巷,突然煙花齊放。
熱鬧的掌聲、吆喝聲,吸引的鳳、紀(jì)二人同時望過去。
幾個男子沖上橋頭,欣喜若狂的喊道——
“要瘋要瘋了!去年林大公子用了整整一個晚上,才闖過的花燈陣,被個謫仙般的公子,只用了半柱香的時間,就全猜出來了!”
“都快來看??!前所未見的加時賽啊!”
“今年的天蓮燈,說不定馬上就會被請出來了!”
一時間。
河邊炸開了鍋。
放燈的撂下河燈,閑逛的拽起衣擺,攤販老板扔下攤子,全都瘋了似的,不管不顧的往臨街狂奔,生怕晚了一步,就少看了一眼精彩。
這壯觀的場面,饒是紀(jì)梵音都看的目瞪口呆。
鳳逍遙“啊”的一聲慘叫,被蜂擁的人群撞倒,還來不及站起,手掌被人狠狠踩了一腳。
“啊啊啊…痛痛痛,有人有人,腳下有人??!救命啊,啊,我的屁股,啊!我的腳,啊,啊……”
聽到叫聲,紀(jì)梵音狐疑的回頭,看到一塊藍色衣角,在人潮里飄啊飄。
鳳逍遙被人流碾壓而過。
她“噫?”了一聲,從堤岸站起,看清了鳳逍遙驚慌的眼:
“這人……是白癡么?!?p> 為什么不躲?
鳳逍遙也看到了紀(jì)梵音。
他咬緊嘴巴,吃痛的悶哼,卻再不叫出一聲。
好在人潮過去的很快,沒一會兒,橋邊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鳳逍遙華貴的藍色衣袍,腳印遍布,渾身疼得直抽抽。
他咬咬牙,在美人面前,忍了!
只是,現(xiàn)下有個難題,迫在眉睫。
自昨日起,他的腳就莫名失去控制,似被控偶師用線操控,一路從黃山寺,狂奔至此。
身不由己。
傍晚時分,他沖入邱水城,沖下拱橋時,虧得他眼疾手快抱緊橋尾,迅速點了腿上的穴道,這才停了沖勢。
這一站,就是兩三個時辰。
期間,幾個情竇初開的少女,還偷偷觀望他許久。
鳳逍遙余光假裝不經(jīng)意的瞥向紀(jì)梵音,詫異的一愣,露出個俊俏無雙的笑容,內(nèi)心又是一陣翻涌:
“呀?姑娘不去湊熱鬧?”
音落,想起她不會說話,鳳逍遙正要再說,忽聽清脆的笑聲,從河對岸傳來。
“你比花燈陣有趣兒多了。再說?!?p> 紀(jì)梵音停頓片刻,幽幽一笑:
“謫仙般的公子么,除了那人,其余的不過贗品,不值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