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苑山莊
李泉猛然從床榻上坐起,睜開了雙眼。瞳孔還因為恐懼緊緊縮著,額上滿是虛汗。自從回來之后就一直很不安寧,生怕凌夜宮的人來找自己問罪,現(xiàn)在卷軸也已經(jīng)被奪走了,所幸這些日子凌夜宮的人似乎沒有什么動靜,少莊主李世杰也沒有找自己的麻煩。
這才做了噩夢醒過來,神智也因為驚嚇清醒,一時之間睡不著了,干脆推開窗吹吹風(fēng)。夜晚下的鴻苑山莊一片寂靜,鳥啼聲都隱匿于無聲,微涼的夜風(fēng)拂過窗紙,被扯著呼啦啦作響。到院子里散散步好了……
李泉起身披衣,院子里晚上還是有些涼,漫無目的走了一會,見到走廊拐角有個人影,正低著頭急急朝著自己走來,“誰?!”
李泉嚇了一跳,滿目驚恐看著那個黑衣人,黑衣人聞言抬起了頭,斗笠上垂下的黑紗,隱隱地遮住了清冷的雙眸。
李泉心里咯噔一聲,認(rèn)出了對方,尷尬地笑著想說些什么,對方已經(jīng)先他一步開了口,是熟悉的沙啞的女聲,“情況如何?”
李泉心道還是沒能躲過去,面上只能訕訕笑著解釋,“這……原本是快要成功了,誰知臨時出了一點變故?!?p> “變故?”黑衣人皺起了眉毛,顯然對這個解釋非常不悅。周圍是死一般的沉靜,沉默令氣氛愈發(fā)緊張。
李泉不安地揉皺了袖口,手心微微滲汗,“我曾有恩于一位故人,委托他替我調(diào)查并告知我李子楓的身份,他寫于一卷軸之上,誰知在回來的路上卻忽然被一人奪去了?!?p> 黑衣人沉默了一會,才啞著嗓子開口,“被人捷足先登了……不只是凌夜宮,似乎還有幾派勢力也注意到了李子楓,又是下一任衡山派的候選掌門人,自然大眾都頗為關(guān)心,你行事未免也過于招搖?!?p> 李泉苦著一張臉,“我已經(jīng)足夠謹(jǐn)慎小心了,誰知還是……那人功夫十分了得,我在他面前絲毫沒有還手之力,這才輕易被奪去了卷軸?!?p> “你可曾看過那卷軸中的內(nèi)容?”
李泉搖搖頭,他的確并未看過,只依稀對紙背滲出的點點墨跡有些許印象,不過一時之間也想不到那能是什么字。
“嘖…”黑衣人嗤笑道,“所以,李管家自回山莊之后,就再也沒了動靜?”
語氣中的嘲諷之意甚濃。李泉不敢承認(rèn),壓低了聲音,扯謊道:“李子楓的身世,我尚且還在調(diào)查之中,只是需要多一些時日……”
“半個月?!焙谝氯撕鋈徽f道,“給你半個月的時間,不能太長。若是十五天之后依舊沒有任何進展,你便自己去和宮主以死謝罪好了?!?p> 李泉臉色發(fā)白,謝過了黑衣人,好不容易將他送走,無力地倚靠在一邊的圍墻上,幽幽嘆了口氣。
最后看了一眼周圍,準(zhǔn)備回到自己的房間,還有十?dāng)?shù)步的距離,硬生生止住了腳步。李世杰正倚靠在他的廂房門口,身畔跟著侍衛(wèi)浮影,看樣子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他有一會了。
“泉叔還真是好興致,不知半夜出來是賞月,還是賞花呢?”李世杰嘲諷道,緩步朝著他靠近,凌厲的氣場壓迫過來,李泉下意識后退了一步,緊張地看著他。
“還是,泉叔又與什么人有著不可告人的交易,才不得不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私自會面?”李世杰已經(jīng)站在了李泉面前,故意湊近了他,滿面都是嘲諷的笑意。
李泉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李世杰的神色卻倏然冷了。
“泉叔,你可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什么?”李世杰看了一眼身畔的浮影,“你說說,你現(xiàn)在該怎么做才能讓我打消怒氣?”
李泉顫了顫,原本就一直在擔(dān)心凌夜宮的人再找自己,以及被李泉發(fā)現(xiàn),未曾想這兩件事撞在了一起,“老奴……自然是聽少莊主的話,畢竟身為鴻苑山莊的人。”
李世杰冷笑一聲,面上的神情卻有所緩和,“你拿什么讓我相信你?”
場面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三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李世杰玩味地看著面前的李泉。
李泉咬了咬牙,“我不知道,但少莊主現(xiàn)在殺了我,又如何和老爺交代?我手上可是還有老爺交代的要事還未處理,這責(zé)任要由少莊主承擔(dān),還望您三思?!?p> 李世杰的表情明顯停滯了一下,緊接著轉(zhuǎn)向身邊的浮影,“父親交代了他事情?”
浮影只是默默扭過頭,沒有回答李世杰的話。李世杰嗤了一聲,也轉(zhuǎn)回頭干脆不問。說是保護自己的侍衛(wèi),實際上不過是父親身邊一個武藝高強些的走狗罷了,平日里藏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哼,但愿你能說到做到?!崩钍澜芷沉艘谎劾钊?,恨恨摔袖走了。
李泉看著李世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伸手推門進屋,坐在床榻邊,直愣愣看著屋內(nèi)某一處出神。
李世杰已經(jīng)是第二次阻止自己調(diào)查李子楓的身世,按理來說李子楓無論如何與李世杰也扯不上關(guān)系。李泉能感受到,李世杰威脅自己的時候,真有那么一絲殺意。李子楓到底是什么人,能讓李世杰為了阻止自己,冒出將自己滅口的想法?
李世杰……李子楓…一道靈光乍然劃過,李泉瞳孔猛地放大,該不會……
他依稀記得多年前,那個被自己逼死的婦人,和摔下懸崖的孩子,倘若是那樣,李子楓早應(yīng)該死了才對,怎么可能……還如此湊巧地出現(xiàn)在衡山派?
不可能的。李泉搖了搖頭。抬手拭去滿頭的冷汗。
但李世杰這般護著李子楓,說他們沒有什么關(guān)系,李泉是斷然不相信的。到底什么身份……還得去調(diào)查罷。
李泉伸手點亮了火燭,屋內(nèi)總算有了一點光亮,令人稍安心了些。
春意更濃,樹枝遍布綠色,坡上綠蔭成片,山間彌漫著淡淡的霧氣,晨風(fēng)拂過,帶起濕氣吸進鼻子,晨起的鐘聲敲響第一遍時,李子楓越過七十二級石階,看到了隱于霧氣中的衡山派的山門。
李子楓踏進山門路過練武場的時候,許子寧正在帶著師弟師妹們晨練,晨練的內(nèi)容是根據(jù)每人不同的情況安排的,有的練掌,有的練劍,而剛出門不久,底子薄弱的弟子們則是站樁加強腿力。
“胳膊下壓,五指并攏,手腕用力,出掌!”
“身形太僵,放松,配合步法…”
“腿抖得太厲害,放松,保持平衡…”
李子楓就這么靜靜地看著,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非常沉迷于此,但下一刻看到不和諧的身影時,笑容即刻僵在臉上,那抹身影看似在用心晨練,但仔細(xì)看身形的話,不難看出松軟和懈怠。
那抹身影不用說也不難猜出,是平日里趾高氣揚,仗勢欺人的何宇坤。李子楓眉頭驟然緊蹙,隨即悄無聲息走過去。
“如果身子松軟無力的話,那每日便加練兩個時辰的站立?!?p> 背后突如其來的清冷的聲音,讓何宇坤嚇了一跳,連忙轉(zhuǎn)身,險些撞在李子楓身上,而其他人見狀,紛紛向李子楓行禮,“大師兄早…”
李子楓點點頭,示意他們繼續(xù),這時,一個基礎(chǔ)功薄弱的弟子因為分神,腿一軟,從梅花樁上跌落下來,李子楓眼尖手快,一個閃身過去接了他一下,他才沒有跌得太狼狽,這個弟子滿臉囧相,“大師兄,我…”
李子楓溫和地笑笑,“無妨,腿部力量薄弱就加強練習(xí),從今天起,每日加練一個時辰梅花樁。”
“是?!?p> 看著其他人各歸各位繼續(xù)晨練后,李子楓才走到何宇坤面前,似笑非笑道,“方才我說了什么,師弟可否聽仔細(xì)了?”
何宇坤神色一緊,他當(dāng)然聽清楚方才李子楓說每日讓他加練兩個時辰的站立的話。而站立并不是普通地站著,而是要在空曠的場地中央,頭頂石塊,身形保持筆直,不能有絲毫動作,否則石塊落地,時間從頭算起。
一陣微弱的晨風(fēng)吹來,何宇坤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看著李子楓如古潭水般深沉冷徹的雙眸,不由得心虛,再沒了平日里的囂張氣焰,尷尬地輕咳一聲,“大師兄,我畢竟是法戒長老門下首徒,有義務(wù)監(jiān)督他們練武,方才不過是分了神而已……”
“那就每天加練三個時辰站立?!?p> 李子楓語氣輕松,仿佛是在問候一切安好那般淡然,何宇坤張張嘴再說不出什么,李子楓繼續(xù)說道,“我勸師弟從現(xiàn)在起開始練吧,不然,我無法保證你今日是否還能趕得上晚膳。”
說罷,不顧何宇坤微微扭曲的臉色,招了許子寧,許子寧吩咐其他人自行進行各自的晨練,便收劍回鞘,快步走到李子楓身邊,和他一同往云天閣的方向走。
許子寧撇撇嘴,“對不起??!我剛才沒注意他?!?p> “好啦!我又沒說什么。下不為例便好?!崩钭訔鳠o奈地笑笑。
“師兄放心……”
“最近門內(nèi)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只是,師父想你想得緊,師父料想你今日回來,便一早將公文搬到你的書房,一邊處理,一邊等著你回來?!?p> 李子楓微微吃驚,旋即便笑了起來,“我知道了,我這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