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十年初冬·尚清苑
這年的冬季來得格外早，不過臘月初一，外面就已經(jīng)洋洋灑灑地飄起了雪花，衡山派的各個院落早已點上了炭火，尤其是尚清苑內(nèi)房的炭火格外充足，倒不是因為歐陽澤怕冷，而是因為此時內(nèi)房的軟榻上，躺著一個重傷昏迷的孩子，歐陽澤怕他受著傷還著涼，便吩咐侍從換了大盆的炭火過來。
歐陽澤坐在床邊看著他額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輕嘆口氣，輕輕地替他掖好被角。這孩子是他外出辦事回山的途中，在山腳下發(fā)現(xiàn)的，當時他躺在亂石堆上不省人事，散亂的頭發(fā)被血跡隨意地貼在臉頰上，身上的衣服早已破得不像樣子，身上多處擦傷，血肉模糊......
發(fā)現(xiàn)他還有脈搏后，便毫不猶豫地將他帶回來治傷，清理、上藥、包扎、接骨...
這時，整整昏迷了大半個月的孩子忍不住咳了幾聲，歐陽澤挑挑眉頭，連忙起身倒了杯清水喂下，那孩子倒也十分順從。待歐陽澤放下茶碗回到床邊的時候，驚喜地發(fā)現(xiàn)那孩子已經(jīng)睜著黑溜溜的眼睛傻傻地看著他。
歐陽澤眉目間染上笑意，“醒了？感覺好些嗎？”
關(guān)心的問候，換來的是沉默...
“你叫什么名字？”
依舊是沉默，歐陽澤干脆也不再問，隨即喚來了藥丹長老明僳替他查看脈相。
“身體已無大礙，只需仔細調(diào)養(yǎng)便可，只是...”明僳無奈地搖了搖頭。
歐陽澤皺皺眉，“只是什么？”
“看這情況，倒像是患了失憶癥?！?p> “失憶？”歐陽澤想想倒也不奇怪，想必是從懸崖上摔下來，撞壞了腦子，想及此沉沉地嘆口氣，“有辦法治好嗎？”
明僳無奈地搖搖頭，“只能慢慢調(diào)理看情況，除非……”
歐陽澤眉頭上挑，“除非什么？”
“除非再受到強烈的刺激?！?p> 歐陽澤之前看那孩子的慘狀，怕是之前受了不小的打擊和痛楚，怎能再讓他受刺激，于是便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那就用最好的藥，好好調(diào)理，順其自然?！?p> “掌門師兄放心?！?p> 月落黃昏，書房點起了燈火，搖曳的燭火下，歐陽澤再次仔細地看著手里的錦囊，上面繡著‘李’字，是姓氏。但方圓百里姓李的住戶數(shù)不勝數(shù)，派去查探的人又帶不回什么有用的消息，如今孩子醒了，卻又失憶了，眼下要找到孩子的爹娘更是難上加難。
日子一天天過去，孩子的身體狀況也逐漸好起來，人也十分聽話順從，只是前去服侍的人始終都沒有聽他開口說過一句話。
這天，歐陽澤處理完手中的事情，再次踏進內(nèi)房，看到的，就是那孩子裹著被子蜷縮著坐在床角。侍從弟子見歐陽澤來了，過去行禮，“掌門。”侍從弟子見歐陽澤沒有回應(yīng)，只是默默地看向床角的孩子，憂心道，“掌門，這孩子一直是這個狀態(tài)，只要見人來，就蜷縮到一角，怎么哄都哄不好。”
“知道了，去熬碗紅棗粥送來?！?p> “是?！笔虖牡茏油顺龇块g。
歐陽澤坐過去，那孩子再次緊了緊被子，仿佛那床厚重的棉被，才是他最好的護身武器。歐陽澤莞爾，“如今已是暖春，可你還要捂著這么厚的棉被，不怕染上燥熱之氣嗎？”
不出意外地，沉默......
歐陽澤從身上掏出那個繡著‘李’字和楓葉圖案的錦囊遞過去，“這個是從你身上發(fā)現(xiàn)的，想必此物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雖然知道說這個對失憶的孩子沒什么作用，但歐陽澤還是想試試，果然，那孩子試探著伸出胳膊接下錦囊，茫然地看了看，最終還是搖搖頭。但即便如此，歐陽澤已經(jīng)很滿足了，至少，他有反應(yīng)了。
這時，侍從弟子端了紅棗粥送來，歐陽澤接過碗舀了一勺吹吹，確認不燙，才送到那孩子的嘴邊，“新熬的紅棗粥，嘗嘗？”
冒著熱氣的紅棗粥散發(fā)著香甜的氣息，孩子眨眨眼，張嘴將熱度剛好的甜粥咽下去，一碗粥很快喝完，歐陽澤拿出手帕給他擦凈嘴角，拿起放在床頭的衣服，笑道，“這是新給你做的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身，一會兒穿上試試，我?guī)闳ピ鹤永飼駮裉?。如何？?p> 許是歐陽澤的笑容感染了他，又或是擊中了那孩子的內(nèi)心，他終于拿開被子，慢慢地向歐陽澤身邊挪動，最終靠在歐陽澤的身上嚎啕大哭，哭得喘不過氣，抽泣著說了他醒來后的第一句話，“我怕...”
歐陽澤順勢抱住他微微抖動的身子，任他的鼻涕眼淚沾在身上，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膀，“別怕。有我在，沒人會傷害你?！?p> 后來，在歐陽澤細心開導(dǎo)下，這孩子終于肯走出門與人接觸了，雖然還是想不起自己的過去，但至少開朗了許多。
歐陽澤看著風逸辰陪著那孩子在院子里瘋跑，欣慰地笑了笑，心想道，既然找不到孩子的爹娘，干脆就將他留在身邊先做個隨侍弟子，教他讀書習武，生辰就定于撿到他的曰子，暢月十五。至于名字，就用錦囊上繡著的‘李’字和那片楓葉圖案吧：李子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