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紅煞琉璃
骨痕時日老久,要勘破尤其不易,逍遙館館主采納南巫娘勸阻的話,還未能自強獨立的幻兮兒確實沒法過多承受碟線引的魂牽之力,萬一激發(fā)隱在身上的紅煞之氣定會物極必反,功虧一簣,與其如此,倒不如先解了郭家秘密。
“不知有何要事需館主親臨一趟?”郭家老太暖著笑意親自招待眾人。
“郭老太太,在下有事勞煩您如實相告?!别^主客氣入題,“府上老輩家仆若按簿上所載盡皆歸家安度晚年,不知可否有半道離開郭府,或者近幾年被招來府上的?”
“府上家仆新舊老少的入與出,還是喚來管家問個清楚吧,他在府上的日子二十多年了,比我這健忘的老婆子可信多了?!惫依咸泻粞诀呷救?,她知道逍遙館館主肯定不是空穴來風(fēng)饒著興趣蠻問的,也就相陪到底。
府上管家照例問好,幾句應(yīng)答的話無非與逍遙館暗士所查的差不多,館主只好另辟蹊徑尋線索。
“不知府上仆裝可有例制載書?”
“倒無專門載書,不過就是每人每年添新有二,老輩家仆額外多花些銀兩在衣料的裁制上罷了。”管家依話應(yīng)答。
“這般裁制的可猜得出年份?”館主示意天狼掏出湖底掘出的那一角殘衣。
“這……。這……”藏青色的綢子一經(jīng)拿出,管家語塞連連,天塌似的惶恐出賣了他的雙眼。
“哪來的?”郭家老太顫抖著全身奪過那塊綢子,臉上的凄苦不由分說地漫散開,“這料子可是我兒往日著裝的長衫布料,他常說藏青色的綢子和家中老仆制衣的色款相仿,低調(diào)不張揚,極投他的脾性?!惫依咸Z中生悲,“可自從我兒無故失蹤后,他的所有衣物我早已收拾鎖在柜中,而府中老仆所選綢子雖不及我兒,色調(diào)也未曾更改,卻也感念他們服侍周到,衣料挑的偏于精致些,但這角衣料上等優(yōu)質(zhì),絕非是府中老仆所有,實屬我兒的啊!”郭家老太兩行熱淚潸然滾下。
“郭老爺?”這樣的答案倒是出乎館主的意料,他向天狼招了招手,六具年齡不一的白骨架分別被朗衛(wèi)擺放在地上,大小骨架粗細(xì)略顯,“那這六具骨架可有什么相識的?”
郭家老太挪身往前,心里發(fā)憷,郭家除去當(dāng)家老爺不知生死,妻妾和孫輩的唯剩郭綺若一人,其余陸續(xù)喪命恰好六人。
“館主,莫非這六具白骨是我郭家人?”郭家老太被突襲而至的沖擊刺激得衰弱無比。
“在下不敢獨斷,不知郭老太可有法辨認(rèn)?”
“有!老婦贈與的琉璃珠即可辨得。”郭家老太太啜啜泣泣說著,“琉璃乃我族守護(hù)的至寶,本需三珠合力才能尋人蹤跡,但我苦尋若干年卻未曾有半點收獲,幸得琉璃識脈,若是其中有我孫輩在,定然琉璃會有感?!?p> “那勞煩一試?!卞羞b館館主從懷里掏出碧綠的琉璃珠,遞到郭老太的面前。郭家老太太艱難地伏低身子將珠子放在白骨堆里,口中默念有詞,少頃琉璃珠便應(yīng)運玄乎,碧綠的珠色剔透生光,宛若清水拭過的明鏡。
“我可憐的孫輩們啊!”琉璃有應(yīng)時,郭家老太倒地哀嚎,“作孽啊,我郭家門府堂皇卻要遭此災(zāi)劫!”
郭家老太院中的動靜,郭綺若時刻派人盯著,老太悲慟的哭聲引來了一群家衛(wèi),也驚動了在院外守著幻兮兒的莫飛,兩人也急急忙忙地跑進(jìn)房里。
順暢了精神氣的幻兮兒被莫飛牽拉著跑來,迎門而入時不小心磕絆摔倒,恰好一眼撞見剔透生光的琉璃綠珠,靈性蘇醒的小小珠子也若長了眼的小子,突然從白骨堆中掙脫,旋飛到幻兮兒的面前,對著她的眼,竟慢慢染印上血紅的光,四射向外灼灼逼人眼。
幻兮兒本能地將頭偏歪旁側(cè),高舉著雙手遮擋光芒。
“兮兒!”逍遙館館主立即挺直了胸膛護(hù)著她,閃耀人目的琉璃珠頃刻間暗淡。
郭家老太太手握住琉璃珠,紅煞血氣的珠子不及綠意剔透時的乖巧,傷得她的手滲出絲絲紅血。
“驚擾各位了,這珠子可能今日靈犀到的白骨血脈過多,一時負(fù)荷失了控。”郭家老太眼色落定,直勾勾地望著幻兮兒。出了江湖多年的她,就算歷經(jīng)生死后安享晚年,也絕忘不掉她的氏族是如何霸道將琉璃珠占為己有,又以血祭供,篡改其主的事。而今,區(qū)區(qū)一個醉花坊的舞姬幻兮兒居然讓安靜了十五年的琉璃珠復(fù)蘇了靈性,這讓她的心里波瀾澹澹。
她臉上竭力保持鎮(zhèn)靜,喚來丫鬟接過手中的琉璃珠,擦拭干凈后雙手呈遞給館主,本是乍看無恙的外在,無奈遇到的是慧耳銳眼的逍遙館館主,縫隙間的微微神態(tài)都能叫他神色不改地暗自生疑,尤其在他曾把琉璃珠暫放于幻兮兒身上,那時珠子安靜如初,與今日的反映截然不同,他篤定這反常的現(xiàn)象絕不會是一句簡單的理由就可以敷衍得了的。
“館主,既然是我郭家人的骨骸,老婦懇請館主就此將它們還予我們郭家,至于究竟是什么歹人作惡,權(quán)且我郭家自己查吧?!惫依咸侥涞挠眯牟谎远?,逍遙館館主自然應(yīng)允。
而幻兮兒并不在意骨骸的事,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聚在館主手握著的琉璃珠上,紅煞盈滿珠粒的那幕景翻涌著她全身的血液,活脫脫的感覺仿佛它等了她萬年,她也終于尋得了它,彼此間一股躁動得難以壓抑的激動在互相刺激著,她身體里的每滴血似乎也都在暗示著琉璃珠的歸屬應(yīng)該是她自己才對……
“奶奶,您還好么?”郭綺若抓準(zhǔn)時機虛情假意地跑進(jìn)來,握著郭老太太的手,擠出的淚滴分量尤足,潤濕了的眼眶在眾人面前演得楚楚動人,“疼么?奶奶,若兒不孝,這會兒才來。”
“若兒,奶奶沒事,只是咱郭家的血肉……”郭家老太好不容易平復(fù)的內(nèi)心又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郭家大小姐也跟著啜泣,伏在骨骸旁哀聲悲語。自己費盡心思趕盡殺絕的這幾個礙眼的家伙,居然死了也要再煩她一回,“該死!早知當(dāng)初就把你們燒成灰,省得又?jǐn)_我!”郭綺若極其冷漠地暗暗咒罵,吩咐好的幾人早已備足功夫,就待月黑風(fēng)高的絕佳時辰了。
“奶奶,究竟是什么人這么狠心對待我們郭家?!彼D(zhuǎn)過身趴在郭老太太膝蓋上假意悲慟。
“不管什么人,我們郭家一定追究到底!”郭老太太泛紅的眼角熊燃著誓要血刃殺人者的怒火。
悲戚動容的傷感近些日子在郭家頻頻發(fā)生,可憐郭家老太蒼白了發(fā)的晚年還要歷經(jīng)大悲大痛,逍遙館館主領(lǐng)著眾人辭別郭家。
“給你?!别^主把琉璃珠遞給身旁的幻兮兒,滿臉帥氣的男子氣概對著她寵溺萬分,“你想要的只要我有,都可以給你?!?p> “我……”幻兮兒總能在不經(jīng)意間被他的霸氣感動得小鹿亂撞。
“少爺,那我呢?”莫飛自討沒趣地發(fā)傻愣問道。
“你這輩子都別想打兮兒的主意了!”逍遙館館主撫住幻兮兒的下顎,朝著她的唇落了一個暖入人心的吻。
“干嘛這么對我!”看著幻兮兒羞紅的臉頰,莫飛氣得蹦翻過院墻,任性時的他不如館主來得警惕。隱在角落盯著他們的幾個蒙面人,館主察覺敏感,至于他親吻幻兮兒,不過是替她在郭綺若的面前宣誓主權(quán)。
“幻兮兒!賤人!”郭家大小姐拽下院落的一株紅艷牡丹,連著花蕊被她狠狠扯撕成渣,幻兮兒被甜膩寵愛的種種,無疑是挑戰(zhàn)了她所有的忍耐,“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若兒……若兒……”郭家老太太見她遲遲未進(jìn)門就急切喚她的名。
郭綺若盛怒在眼,聽見喚聲就稍稍撫靜內(nèi)心又揚起嘴角幽盈著腳步進(jìn)房去,“奶奶,我在?!?p> “若兒,你去查查你爹房里的衣物可有少了的,再去找找秦老爹看他是否有十五年前的線索提供?!?p> “秦老爹?”這名字郭綺若略感熟悉。
“十五年前負(fù)責(zé)你娘起居住食的副管家,已經(jīng)退歸農(nóng)家許多年頭了,也許他知道些什么?!惫依咸嵝蚜怂?,郭綺若立刻在腦里有了印象,那人可是自己年少時親眼見到他與母親茍且的家仆,當(dāng)初只當(dāng)母親失寵被冷落在孤院寂寞難捱,自己隨意打發(fā)了他,沒想到卻是自己親手埋下的一個隱患,郭綺若又有殺虐涌上心頭。
至于察看衣柜這種雜活,她壓根兒就沒想過去做,自家老爹就算死了她也無所謂,更何況只是幾件衣服,她要做的是不聲不響地把秦老爹殺了,自己不是郭老爺親骨肉的事才是她千防萬御的。
只是歹人為非,天自有眼。
“少爺,我好像看到了什么?!被觅鈨憾⒅矍暗牧鹆е椋餐椎脑谒氖中?,“好像是兩個男子的手,模模糊糊地,互相撕扯著?!被觅鈨旱脑掦@訝了逍遙館館主,若按古籍所載,能單憑肉眼看得到琉璃珠中的幾眼前世今生,決然是琉璃之主才有這種天性預(yù)知力,而她毫不知情的臉上卻講得如此真實,逍遙館館主突然想起隱云老祖在幻兮兒入館那日交代他“若云兮逆道稱魔,你必要親刃”的話,他突然覺得自己眼前的幻兮兒是愈發(fā)神秘。
“你是說兩只手撕扯過程中,扯落了那角殘衣?”館主再次確定自己心中的答案。
“兮兒,你跟著天狼先回醉花坊。”館主簡約交代,就掀起轎簾喊著莫飛,“莫飛,你現(xiàn)在立刻去守著那幾具骨骸,若我預(yù)料無差今晚有人忙活得很?!?p> 原來幻兮兒的話提醒了他,那角殘衣不一定是兇手的衣服,也可能是目擊兇殺的知情人,趁得時機,逍遙館館主決定委身親候線索。
郭府的門庭之弱他決然不信是遭了咒的天譴,人為之害倒是在他的心里穩(wěn)穩(wěn)地扎實了腳。而這點,郭家老太太自然也懂得,年輕時她能不費一兵一卒上位,今日也能憑借這身本事,讓兇手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