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門口,看到房里并未熄燈,東方敖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進來……咳咳……”
云清依舊坐在椅子上,正盯著一把扇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東方敖嘆口氣,“公子,時辰不早了,怎么還不歇息……”
云清仿佛將自己隔在了另外一個世界,什么話都沒說。
“公子,藥我已經(jīng)熱好了,您快趁熱喝了吧!再加熱就失了藥效了……”
“拿下去吧,我不想喝……咳咳,慕容府,還是毫無動靜嗎?”
“公子還是先服藥,服完藥我再說……”東方敖不怕死的威脅云清。
云清終于轉過了頭,對東方敖似乎有些無可奈何,“……好吧,咳咳……給我!”
東方敖喜滋滋的遞過藥,云清接過一口氣喝光,喉嚨里那股甜腥終于壓了下去,東方敖接過藥碗,又遞過一碟蜜餞。
云清看了一眼蜜餞,并不伸手去接,“這點苦,比起心里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他合上桌上的扇子,小心的收在了案上的抽屜里,“說說吧,今天又跟什么人交手了?”
東方敖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的衣袖,上面隱隱散發(fā)著血腥,“呵呵,什么瞞不過公子?!彼麑⒌臃旁诎干?。
“回公子,是東廠的那幫人,又在濫殺無辜,我看不過就隨手救了下來,是主仆二人,白日里我見過,看樣子是來祭拜慕容老將軍的……公子放心,那些人都被我處理了,沒有留下什么痕跡……”
云清點點頭,“沒有把柄就好,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你去吧……”他閉上了眼睛,似是不想多說。
東方敖站起身,“公子,我未經(jīng)公子允許,已經(jīng)將他們主仆二人帶進園子了,”他看了看云清略帶不悅的臉色,“公子息怒,我決不讓他們打擾到公子,屬下是看上了那名少年的醫(yī)術,或許能幫到公子……”
“治不治的無所謂,我早已習慣,”云清看了看東方敖,“你和師父都無能為力,更何況別人?”
東方敖還想再說些什么,云清擺了擺手,“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東方敖嘆口氣,收好碗碟,輕輕帶上門出去了。不知何時天色陰了下來,本來漆黑的夜色又深了許多,夜晚的梅苑,寂靜得可怕。
慕容珺璃斜倚在窗前,心情沒來由的忽然泛起一股憂傷,而隨著這股憂傷而來的,是一陣簫聲,起先音色極高,忽然盤旋至低沉,極低極細,像是情人嚶嚶的哭泣,又像是夜鶯低低的吟唱,如泣如訴,伴著灰暗的月色,是那般悲戚與蒼涼,聽得慕容珺璃愁腸欲斷。
她簌簌的落下兩行清淚,遙望著遙遠的天際,這簫聲,仿佛有種魔力,能夠觸碰到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慕容珺璃低頭拭淚,驀地看到窗前的案上有一把古琴,對于中國傳統(tǒng)樂器她自認還是涉獵甚廣的,因此沒有絲毫猶豫,她一把抱過古琴,在案邊坐下,輕聲試了幾個音符,緊接著合上了之前的簫聲。
她之前彈的多是古箏,對于古琴,只是閑暇之余陪母親練練,雖說如此,自她指下流淌出的琴音卻絲毫聽不出生澀,琴聲乍起的時候,簫聲似乎停頓了一下,緊接著簫聲一轉,先前的婉轉低訴已然不聞,只聽得一片春殘花落,但聞雨聲瀟瀟,隨之而來的是一片凄涼肅殺之象,忽而回旋,又如細雨綿綿,若有若無,終于萬籟俱寂。
慕容珺璃撥完最后一個音符,不知何時,自己已是滿臉淚珠,她吸吸鼻子,想不到小小一個翼城,竟然還臥虎藏龍。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吹出如此簫聲,從他的簫聲里,慕容珺璃甚至聽出了——死寂?
她腦海中忽然冒出了“死寂”這個詞,對!就是死寂!
她雖然孤身一人來到這個世界,雖然有過壓抑和迷茫,有過白日里的強顏歡笑,更有過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的哭泣,卻從來沒想到過死,她告訴自己,既然來了,就要好好活著,為自己,也為了慕容珺璃。
不對不對!她搖搖頭,又錯了!自己就是慕容珺璃,不是嗎?
那個人,究竟遭遇了什么?才會吹出如此死寂的簫聲?
慕容珺璃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慶幸自己彈起琴來還沒有生疏。
她想了想,又重新拿起古琴,手指撥弄著七根琴弦,一陣清婉流暢的琴聲從她手下流淌而出,仿佛汩汩流水,又如陣陣春風,琴聲清越,婉轉流亮如碧波蕩漾,如輕云出岫。
慕容珺璃憶起了前世的父母,想起了兒時的承歡膝下,如今卻異世兩隔……
指下的琴音忽的一轉,弦音低鳴,像是訴說著一場永久的離別。
但這聲低鳴只是一瞬,就如同曇花乍現(xiàn),之后琴音忽而高亢,似乎又在告別過去的曾經(jīng)……
高亢過后是清麗,一片自然祥和,伴隨著一陣陣的鳥語花香,彈著彈著,慕容珺璃的心也在一點點的沉靜,靜到安詳。
一曲終了,她收好了琴,又放回了原來的地方,不知道自己的琴音有沒有給剛才的吹簫之人送去幾許安慰,至少彈完這首曲子,她的心情是舒暢的。
前世的母親酷愛文學,從小就讓她熟讀那些唐詩宋詞,最初的她根本弄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是覺得甚美,所以喜歡。
原來就在這不經(jīng)意間,母親就牽著她的手走入了那些唐風宋雨,走入了詩經(jīng)那些古老的傳奇。她還記得和母親一起為那些文字譜曲時候的畫面,是那么優(yōu)美,如今,卻只留懷念……
慕容珺璃揉了揉有些紅腫的眼睛,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不是從小受到那么多古文化的熏陶,在這個陌生的異世上她又能如何自立呢。
她笑了笑,望著遙遠的天際,“爸爸,媽媽,原諒女兒不孝,或許這是女兒最后一次懷著孤寂的心情懷念你們了,從明天開始,我一定會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我,不管今后會發(fā)生什么事,女兒都會樂觀的對待,我一定會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爸爸,媽媽,相信我,我一定會的!”
加油!慕容珺璃!她對自己說……迷迷糊糊的,終于進入了夢鄉(xiāng)。
這一覺睡得特別踏實,還做了好多夢,夢中有人牽著她的手說:“璃兒你等我,我會讓你成為這世上最美麗的新娘……”
她還夢到有人與她共乘一騎,盡情馳騁在萬里大漠……
好多好多的夢,夢中都是同一個人,只是,那人的樣子,卻是那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