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望中不是個五湖四海皆兄弟的那種善于長袖善舞的人才,沒那個天賦,也懶得將自己打磨成一個徹徹底底的極致圓滑市儈的小市民。
喜歡陽春白雪,秉持著出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傲性子,也斷然不是陳望中的生存哲學(xué)。
他將自己定位成一個俗人,一個為了生活,愿意像變色龍那樣適當(dāng)進(jìn)化的俗人。
俞鴻亮有點突然的來訪,很自然的讓他想到了此人是帶著何種目的前來。
飯是簡單的農(nóng)家飯,俞鴻亮禮貌的連連稱贊,拿著筷子沒有半點拘束的吃了個痛快。
他不吸煙只喝茶,說他很久之前就戒了。
飯后的客廳只有他們兩人,陳海山中午沒回來,還在忙著學(xué)校的事情。
看到俞鴻亮正準(zhǔn)備開口,不像是隨便的拉家常,陳望中朝他使了個眼色:“出去走走。”
到了外邊河邊的長提上,俞鴻亮才明白這話的意思。
“沒告訴他們啊,真沉得住氣?!北持p手的俞鴻亮,舉目四望,現(xiàn)在才有心情看一看這大好風(fēng)光。
“葉冠林那筆錢怕嚇到他們,以后找個合適的時機再說。”
俞鴻亮笑著點頭:“也是。”
老一輩的人都有固有的觀念,來路不正的錢是不會輕易接受的,況且是那么大的數(shù)字。
作為一個曾經(jīng)在殘酷的商業(yè)市場上浸淫出來的男人,俞鴻亮才更明白,有太多的觀念已經(jīng)迂腐過時。
“真想拿著這些錢,過下半輩子?!庇狲櫫镣白吡藥撞?,聲音不輕不重?!斑€是學(xué)那諸葛亮,不出則已,一出則天下皆知?!?p> 陳望中回頭看了他一眼,帶著點不好意思的一笑:“太看得起我了,我已經(jīng)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了?!?p> 當(dāng)陳望中說了磚窯的想法,看不出俞鴻亮臉上是喜是悲,是認(rèn)同還是反對。
過了會他自顧自的說:“是個好想法,未來一兩年磚塊的需求肯定會大規(guī)模的爆發(fā),現(xiàn)在投資時機正好?!?p> 兩人聊到最后,俞鴻亮也沒說出此行的來歷,陳望中有點不信這家伙僅僅是來看他的。
下午兩點鐘,在林關(guān)鎮(zhèn)短暫停留的俞鴻亮坐上了前往東陽縣的汽車。
臨走之前他告訴陳望中,他來找他只是想確定一下他對未來的規(guī)劃,他真不想看到一個有著超乎尋常商業(yè)嗅覺的年輕人,待在注定不會有大發(fā)展的農(nóng)村不出來了。
他覺得自己想多了,一個有野心的陳望中不會永遠(yuǎn)滿足于林關(guān)鎮(zhèn)這一畝三分地。
他說他在東陽縣恭候陳望中大駕,會有合作的時候的。
從車站回來的路上,陳望中想明白了,這個有點深藏不露的家伙,想當(dāng)天使投資人,投資他這塊潛力股,不惜從東陽縣趕來,怕他窩在這小地方不出去了。
……
喝涼水塞牙縫,放屁繃腳后跟的狀態(tài)是很難受的,韓凱的家人,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看到這位家里的頂梁柱臉上出現(xiàn)笑容了。
受傷的人要墊付醫(yī)藥費,還有一筆可觀的賠償。多年積蓄早花的精光,唯一值錢的拖拉機也賣了,家里算的上標(biāo)準(zhǔn)的家徒四壁了。
定好了兩天之后出門的韓凱坐在飯桌前,吃著碗里的白粥,桌上冬天腌制的咸菜沒怎么動。
老婆圍著圍裙進(jìn)進(jìn)出出的忙碌,兩三歲的男孩兒滿臉污垢,估計沒人顧得上他,好幾天沒洗臉了。衣服也臟兮兮的,滿是灰色的小手,抓著半截白面饅頭,似乎很硬,孩子也啃的艱難。
沒人說話,低著頭的韓凱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這才抬起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陳望中拿著簡單禮品,煙酒都有,另外一個小袋里裝著幾斤蘋果。
放下碗筷木然起身的韓凱,僵硬的表情總算擠出了點能說得過去的笑容:“你怎么來了?”
走進(jìn)屋的陳望中將東西放在那邊的桌子上,這才說:“有事找你。”
他俯下身從兜里拿出兩三個花花綠綠的外皮包裹的水果糖,給了啃饅頭的小孩。
小孩將饅頭放在椅子上,伸手拿著唐塞進(jìn)嘴里,哇哇亂叫:“糖糖糖……糖糖?!?p> 從廚房出來的韓凱的妻子,瞥了一眼很眼生的陳望中打了聲招呼,繼續(xù)忙去了。
“急嗎。”韓凱指了指那邊的椅子,示意陳望中坐下。
“不急,你先吃飯,吃完了我們再聊?!?p> 韓凱吃的很快,胡亂扒了幾口,收拾好碗筷,讓妻子倒了杯茶,拿出準(zhǔn)備好的香煙,抽出一支給了陳望中。
陳望中擺擺手:“我不抽煙?!?p> 韓凱自顧自的點起一根,慢悠悠的抽著。
看到了那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行李,陳望中率先開口:“要出門啊,什么時候?”
“過兩天?!比齻€字不輕不重,正好被吐出的眼圈遮蔽了半張臉的韓凱,慢悠悠的彈著煙灰、
“不想再干了嗎?”
韓凱下意識的抬起頭,看著那張年輕的臉,頓了頓,帶著不明所以甚至不理解的表情,凄苦的一笑:“你也看見了,我現(xiàn)在家里這樣,只能出門打工先填飽肚子。”
似乎陳望中剛才的話還有別的沒意識到的東西,韓凱這才想起來道:“看意思,你想干?”
“對!”陳望中回應(yīng)著他探尋的目光,答的很干脆。
這次沒有了苦笑,取而代之的是對這個年輕人更多的疑問:“我就是個失敗的例子,這么說吧,現(xiàn)在磚的需求很疲軟,不好干。前期投入的資金也很多,干不成真就打了水漂了?!闭f到這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得,猛吸了一口手中的煙:“我記得你好像是十八歲,父親是教書的,這么大事,你一個人決定?”
“凱哥?!标愅袚Q了種稱呼,說的很鄭重其事,認(rèn)真的程度超出他此時年齡的限定:“你的眼光很準(zhǔn),看到了外邊熱火朝天,便推測東陽縣下邊的各個鎮(zhèn),也會跟著有一波建設(shè)的熱潮。這個判斷沒有問題,這也是我愿意做這個生意的依據(jù),用不了多久磚的需求會瘋狂的飆升。至于錢的事情,如果沒解決,我不會來找你。我爸是個很開明的人,只要不是歪門邪道,他都會支持的,這一點也沒有問題?!?p> 陳望中的話還沒有說完:“另外,我還要告訴你,我不僅要干,還要干一場大的,比你想象的都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