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御前大辯論
“御前大辯論？”
一邊在看著手上的竹簡的洛君聽到了衛(wèi)鞅口中吐出的這個陌生的名詞，挑了一下眉頭，將手上的《德經(jīng)》①給放到榻下。
“美名而已，實際上只是為了秦孝公主持，為我鋪路的一場交流會罷了?！?p> 身披大襖的衛(wèi)鞅吐著白氣，一邊往身前溫暖的火爐添些柴火，一邊說道。
“這三個月里我和秦王交談的差不多了，秦王決定全面推行我的法治理念，可惜我在秦國沒什么地位可言，既沒有認識什么達官顯貴，也沒做出什么豐功偉績，貿(mào)然推行別說是那些整天只想著安逸保持原狀的老貴族了，就是激進派一邊也不會贊同。”
火候也差不多了，酒壺開口冒出氤氳的熱氣，衛(wèi)鞅拿出火鉗將放在火上烘烤的酒壺取出，伸出食指掀開薄薄的一頁阻擋灰末飄入的小薄片，涌出不一樣的酒氣，熏的衛(wèi)鞅心曠神怡，也顧不上那燙手更燙口的溫度了，豪飲一口，吐出雪蒙蒙的一朵白云，倒是與窗外的雪景相得益彰。
“說白，這場所謂的‘御前大辯論’就是給你鎏金了？”
洛君還是那一身萬成不變的黑色深衣，在漫天飄飛初雪的櫟陽城里，與他這樣簡陋單薄的裝束的人，還有很多很多。
“鍍金？②這個說法好，不過并不全對，但也可以看得出這三個月來你學(xué)會了不少新詞匯。”
一口濃郁的酒氣噴出，隨即化作水汽成為這片雪景的一部分，距離上次君大病初愈也已經(jīng)有三個月的時間了，這三個月里除了景監(jiān)以外就是秦王來拜訪了，那位太子殿下和公子虔倒是沒有來找他們的麻煩，也是清靜。
這三個月里，洛君手上的《黃帝四經(jīng)》還有《史籀篇》自然是早早的更新?lián)Q代，為了滿足君對知識的渴求而換了一本又一本書，期間有《法經(jīng)》，《春秋》，《墨子.經(jīng)上》之類名氣巨大，傳播度甚廣的書籍，現(xiàn)在君手上的這卷竹簡上則是道家的奠基人老子李耳的著作《道德經(jīng)》的上篇《德經(jīng)》。
洛君也是天資聰穎，僅僅三個月的時間，他已經(jīng)初步掌握了大篆的一些常用文字，雖然不敢說脫口而出，落筆成文，但最少也可以輕松的拼寫出來，基本的閱讀已經(jīng)不成問題了。
所以經(jīng)過了最初兩個月最為枯燥識字拼讀階段，后續(xù)在閱讀其他文章已經(jīng)不成問題了，這獨到的天賦讓親眼見著君一步步成長的衛(wèi)鞅感慨萬千，后悔為什么沒有一開始就把他拐到法家這邊來，給道家那群整天神神叨叨，追求長生理想的老頭們培養(yǎng)了一個好繼承人。
衛(wèi)鞅怎可能沒想將君拐到法家陣營來？在讀完《史籀篇》和《黃帝四經(jīng)》之后，衛(wèi)鞅第二次拿給他的書籍就是李悝的經(jīng)典之作《法經(jīng)》，衛(wèi)鞅至今還記得在君讀完《法經(jīng)》之后自己詢問其讀后感時君那淡然的回答。
“嗯，不錯，是本好書，我很喜歡?！?p> 三個月的朝夕相處，衛(wèi)鞅要真不知道君那句話所要表達的真實想法那就真的可以去找塊豆腐撞死算了，于是后面的衛(wèi)鞅也沒有再去強求君轉(zhuǎn)法家路了，只希望以后在學(xué)完道家之后再回來兼學(xué)法家，畢竟春秋戰(zhàn)國是一個百家爭鳴的時期，兼修多家并不是什么離經(jīng)叛道的大事，最著名的無非就是百年后的荀子，荀子以儒家為本，兼采道、法、名、墨諸家之長，最后甚至還教出了像韓非子這樣的集法家大成者，不得不說是一個莫大的嘲諷。
“不過，這不僅僅只是鎏金而已啊?！?p> 將腦海里那些這幾個月發(fā)生的小事拋開，衛(wèi)鞅又幽幽說著，君安靜的看著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話。
“這其實還是一個信號，告訴這些所謂的大臣們我們要變法的信號?！?p> 衛(wèi)鞅將杯中的暖酒一飲而盡，又說道。
“這場辯論假是給保守勢力一個機會，讓他們公開表白自己的立場和見解。推行新政，必然會觸及方方面面的利益，特別是利益集團的利益，固然我的想法是想要讓秦國強大，但改革從某種程度上說實際上就是一場關(guān)于權(quán)力資源，物質(zhì)資源，社會資源與地位的重新分配，受到他們的反彈是在所難免?！?p> 洛君沉默了，他握著《道經(jīng)》的手漸漸舒緩，他看著眼前的衛(wèi)鞅，吐氣出聲。
“需要我做些什么？幫你清掃掉那些反對你的人嗎？”
“開什么玩笑？”
看到洛君竟然那么嚴肅，衛(wèi)鞅反倒是笑了。
“我說過，這場辯論只是一個信號，給我鎏金的一個手段，所謂的假給保守勢力的機會只是客觀存在而已，這場辯論的結(jié)果其實早已經(jīng)是注定了的。”
衛(wèi)鞅見洛君臉上還有點疑惑只好又道。
“這場辯論會實際上是向社會各階級尤其是保守派人士展開政治宣傳，告訴他們國君的想法和舉動，使他們的思想上到行動上有一個認識和接受的轉(zhuǎn)變過程，以此來減弱新的變政對秦國政局可能造成的巨大沖擊力。當(dāng)然，還有一個很關(guān)鍵的信息，就是告訴全天下，我衛(wèi)鞅的背后站的是秦王?！?p> 洛君的眼神也逐漸的清明，他下意識的看了自己手上的《道經(jīng)》一眼，搖頭喟嘆道。
“這就是政治游戲啊?！?p> “是呢，這就是政治游戲??！”
衛(wèi)鞅將已經(jīng)全盡的酒杯豎在自己的身前，想來了那個在自己出身不久后就隕落的那位偉人，自己一生的偶像，想來與那位偉人變法成功密不可分，那位雄才大略的魏文侯。
衛(wèi)鞅的眼神越來越深沉，那雙漆黑的眼中有一道亮光正在掙扎著，希望在這冰天雪地中迸出。
“秦孝公，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當(dāng)年魏文侯重用李悝的成功?！?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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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道德經(jīng)分上下兩篇，原文上篇《德經(jīng)》，下篇《道經(jīng)》，不分章，后改為《道經(jīng)》37章在前，第38章之后為《德經(jīng)》，并分為81章。
注②：鎏金，是將金和水銀合成金汞劑，涂在銅器表面，然后加熱使水銀蒸發(fā)，金就附著在器面不脫。史學(xué)家初步認定出現(xiàn)在春秋末，戰(zhàn)國初時期，代表作品為“楚大官糟鐘“（現(xiàn)仍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