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野不知何時已經(jīng)趕到伊斯卡爾身旁。
“你在做什么？”她問道。
伊斯卡爾沒有看她，淡然說道：“不能讓它帶著那塊石頭活著離開這里。像它這樣的惡鬼如果多出現(xiàn)幾只，我們就再也沒有機(jī)會了?！?p> “即便要用你的生命做交換？”
伊斯卡爾轉(zhuǎn)頭看著她，笑著說：“我又不一定會死?！?p> 陸子野搖搖頭，說道：“我見過好幾位奪取天地之力來篡改世界規(guī)則的冒險者，他們確實在一段時間內(nèi)獲得了堪比神明的力量。但當(dāng)世界的規(guī)則反應(yīng)過來之后，他們無一例外都遭到了天罰，只一個瞬間便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連尸首都沒有留下……”
伊斯卡爾說道：“可我又不是冒險者?！?p> 陸子野沉默，知道自己無法說服這個女人。
遠(yuǎn)處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
“伊斯卡爾！你在做什么？”
兩人回頭望去，先前帶隊突圍的萊特和加斯特脫離了隊伍，正向他們兩人沖來。山谷中的惡鬼被伊斯卡爾盡數(shù)壓制之后，隊伍正在單方面屠殺著伏在地上的那些惡鬼。
伊斯卡爾望著他們，忽然開口道：“帶他們走?！?p> 陸子野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她只是點了點頭，說道：“好?！?p> 隨后她朝著土墻那邊打了個手勢，便轉(zhuǎn)身朝希望席和勇氣席那邊跑去。
土墻那邊，她和克勞帶來的部隊吹響了撤退的號角，隨后退入土墻之中，向著已經(jīng)到山谷口的方陣追去。
“撤退！”陸子野對著萊特和加斯特喊道。
“可是，伊斯卡爾她！”
陸子野打斷了萊特，繼續(xù)喊道：“帶你們的人走！”
年輕的希望席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身旁的勇氣席拉住了他。
“她說得對?！奔铀固卣f道?！拔覀兊脤ι砗蟮娜素?fù)責(zé)?！?p> 萊特看著他的眼睛，轉(zhuǎn)頭又望向伊斯卡爾的背影，一咬牙，轉(zhuǎn)身沖回了隊伍之中。
“跟我走！別管地上那些惡鬼了，快突圍！”
他沒有注意到，勇氣席加斯特在歸隊前，默默對著站在那里的伊斯卡爾行了一禮。
……
伊斯卡爾抬起一只手，手指輕捻，往回一抽，像是捻回一只小小的蝴蝶一般，便將空中的澤洛拉了下來。澤洛重重砸落在她面前的土地上，砸出一個大坑來。
山谷中所有的惡鬼都被沉重的魔力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只有澤洛撐著四肢趴在坑里，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學(xué)習(xí)人類的游戲結(jié)束了?！币了箍柨粗饣臣股戏褐y光的堅韌鱗片，緩緩說道?！澳銓W(xué)得很快，本該是個好學(xué)生……”
澤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喉中擠出悠長的呻吟，一點一點站了起來。它渾身的骨頭都在吱吱作響，仿佛隨時會碎成無數(shù)碎片。
山谷中的魔力開始旋轉(zhuǎn)，流動速度逐漸加快?？耧L(fēng)隨之在山谷中涌起，掀起陣陣風(fēng)沙。滿天的陰云在山谷上空匯聚翻騰。數(shù)十里外都能看到這股異象。
魔力的旋渦匯聚在伊斯卡爾身上，洶涌的魔力灌注到她體內(nèi)，再從伊斯卡爾體內(nèi)涌向她腳下的大地。
那渾厚的魔力分化成無數(shù)條線路，逐漸像地下延伸。
魔力以早就被推算過的線路在底下蔓延，擴(kuò)張，舒展，漸漸布滿了整座山谷。
一道大陣將整座山谷籠罩其中，陣紋在腥黑的土地上若隱若現(xiàn)。
感受著腳下大地中深不可測的大陣，澤洛望向伊斯卡爾的血紅雙眼中，只剩下了恐懼。它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咆哮中既有畏懼，又有憤怒。它顫抖著撐開雙翼，想要飛離這里，卻被沉重的魔力死死壓住。
一段段土墻在從地面上緩緩生出，將他們遠(yuǎn)遠(yuǎn)圍在中間。那些土墻很薄，也很短，頂上尖尖的，層層疊疊，圍了好幾個圈，緩緩向上生長著，不一會兒就已經(jīng)超過了一個人的高度。
伊斯卡爾看著澤洛微微舒展的翼膜，略一蹙眉，感到大氣中魔力的重量有些不足。山谷中大部分魔力都已被她導(dǎo)入地下，成為大陣的運(yùn)行能量。
她對山谷中魔力的總量估算似乎有些失誤。
忽然，澤洛找到了魔力流動中的一抹斷口，抓住機(jī)會雙翅一震，眼看著就要向空中飛去。
伊斯卡爾見狀不由大驚失色。
就在那個瞬間，一個人影從旁一躍而起，在半空中與澤洛相遇。那人留著干凈的短發(fā)，英俊的臉上早已看不到輕佻的神情。銀白的胸甲被自己吐出的鮮血所染紅，手中握著一柄三尺長劍，劍身上那些淺藍(lán)色的紋路正在閃閃發(fā)光。
五席首席，力量席，劍神——克勞?桑德拉貢。
克勞在空中手腕輕轉(zhuǎn)，劍鋒揮舞，頃刻間便斬出了二十三劍！二十三道劍光在空中舞動開來。銳利的劍氣激射出去，不知砍碎了多少被伊斯卡爾壓制在地上的惡鬼。
澤洛用雙臂上最堅硬柔韌的兩處鱗片四處格擋，卻也只是雙手被砍了個血肉模糊。
此刻逃命要緊，澤洛只想著趕緊飛離這座山谷，飛離身后那個瘋女人，逃得越遠(yuǎn)越好，哪里還管得了正要下墜的克勞？它的眼中只能看到生的希望，振翅朝著山谷外飛去。
而就在他們在空中錯身而過的那個瞬間，克勞向身后遞出了那一劍。為了掩護(hù)這一劍，他已經(jīng)斬出了二十三劍，此刻接近力竭。
但就是這么看似有氣無力的一劍，在克勞身后轉(zhuǎn)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輕輕一抹，將澤洛后背的右翼斬了下來！
兩道身影在空中交錯，隨后一道墜向大地。
澤洛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卻突逢變故，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哀嚎，轉(zhuǎn)身一指劃出，想用一道劍氣結(jié)束這個該死的人類的生命。就在這時，另一道人影從旁躍出，用身體擋住了那一抹劍氣，將克勞和他的劍攬入懷中。
澤洛重重摔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伊斯卡爾不由松了一口氣。
接住克勞的人輕輕落地，將克勞扛到肩上，回頭望了伊斯卡爾一眼。山谷中狂風(fēng)大作，伊斯卡爾雙唇微動，無聲地說了句什么。隨后那人踩在滿地被壓制的惡鬼背脊上，從一段段土墻的間隙之中，腳步輕盈朝山谷外跑去。
克勞在空中一氣斬出二十四劍，此時早已意識模糊，只覺得周遭狂風(fēng)吹拂，仿佛身在暴風(fēng)雨之中。一個溫軟的身軀正支撐著自己，讓他猶如一件破碎的衣物在風(fēng)雨中飄搖。
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直到他的臉被束成一束的及腰長發(fā)撓得有些發(fā)癢，才知道是那個冷冰冰的從來不給自己好臉色看的女武神。他心下一安，便昏厥過去。
此后再無變故，土墻繼續(xù)生長，已經(jīng)和愛恩謝爾德的城墻差不多高。細(xì)長的土墻圍在一塊兒，如果站在山谷外便能看到，那一圈圈土墻圍在一起，像極了一朵盛放的花兒。
泥土制成的花瓣緩緩收攏，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包裹其中。盛開的花朵漸漸攏成一枚巨大的花苞。伊斯卡爾抬起頭，看著天空被片片花瓣切割，逐漸消失在視線中。
花苞閉攏，其中陷入一片黑暗，于是伊斯卡爾收回視線，看著身前怒吼著的澤洛，看著它胸前那枚在黑暗中依然綻放著無限光明的碎石。
她忽然想起十三年前，那個曾經(jīng)教導(dǎo)過她的男人。以及那個男人在最后的最后，用生命送給自己以及這個世界的那場絢爛至極的煙花。
隨后她想起了另一個家伙。
*
“這就是我的招牌技能啦?！币了箍栒f。
“哦，咒文定了嗎？”馬失禮問。
“招牌技能，當(dāng)然要用我的名字做咒語??！”
“好自戀……”
*
她的嘴角輕輕上揚(yáng)。
既然如此，那我便送這個世界一朵花吧。
“伊斯卡爾……”她輕念著法術(shù)的名字，將體內(nèi)最后的魔力盡數(shù)釋放出去。
……
巨大的花苞不斷縮小，聚攏，壓縮著其中的一切。隨后，伴隨著一聲讓天地為之失聲的巨響，炸裂開來。
“伊斯卡爾！”
“伊斯卡爾！”
身在兩處的希望席和智慧席同時喊道，但他們的呼喊被淹沒在魔力的波動之中，連他們自己都聽不到。
魔力的光輝沖天而起，沖擊波順著山谷向四周蔓延，山谷中所有的惡鬼盡數(shù)被那強(qiáng)橫無匹的沖擊力碾成齏粉。晶亮的魔力余暉，在空中緩緩聚攏，匯成了一朵巨大潔白的花朵，照亮了這個正在入夜的世界。
那朵魔力之花在多年后依然為人們所津津樂道，不僅因為那天在人類領(lǐng)土的任何一處都能看到那朵純凈的花，還因為那花無論從任何角度看都是一樣的完美無瑕。
正如創(chuàng)造出那朵花的那個女人。
山谷外，所有人望著空中那盛開的魔力之花，感受著撲面而來的余波中蘊(yùn)含的無比狂暴的能量，一時無言。
那天之后，在收復(fù)并重建堡壘城愛恩謝爾德時，人們發(fā)現(xiàn)羅伊特峽谷里開滿了一種從未見過的白色花朵?；ò昙?xì)長，在黑暗中隱隱泛著微光。
那花便叫伊斯卡爾。
也行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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