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恐懼、緊張、心慌過后,常年修劍鍛煉起來的心境使我很快冷靜下來:因勢思策。我想起出發(fā)前于吉說的,今晚只需靜觀。不錯,對方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我就繼續(xù)隱藏在黑暗中,以觀其變。若是被發(fā)現(xiàn)……那就立刻順柱子滑下,狂叫著撒丫子原路撤退,相信以彼時的腎上腺素水平,那沖刺速度大約堪比獵豹。一瞬間謀定退路后,我的心安定了下來,開始靜靜地趴在屋梁上,冷眼觀察著下面的情況。
黃衣人問完話,慢悠悠地在四壁轉了一圈,又從正門出去了。我依舊不敢動,北堂里間是廚房區(qū)域,明明適才進來的時候于吉探看過,沒有異樣,如今怎么有人在說話。而我此時是向南趴著,于是就感覺背后毛毛的,又不敢在房梁上轉身,難受得緊。
就在一切歸于平寂之時,門口又出現(xiàn)一個人影。人影也是細長,顯得來者很高瘦,也戴著個高帽子,唯一的區(qū)別就是一身青色衣著,散發(fā)著青色氣霧。青衣人進來后也是發(fā)出了在金屬桶里說話一般的聲音,只是較黃衣人清脆許多:“細腰,細腰……”
北堂里間幽幽傳來一聲:“在……”
“今日似有生人之味?”青衣人也問道。
“未之聞也?!崩镩g的那個聲音回答道。
青衣人聽罷,也在四壁轉了下,慢悠悠地出門了。黃衣、青衣……如果沒猜錯的話,接下來該是來個白衣人吧。果然,沒讓我等太久,白衣人就來了,說話的音色清亮些,也是這么問答一通,轉一通,走了,留下了些白色氣霧。
接下來應該沒事了吧,我想,等天亮就回去。可是于吉與何文去哪了,我一直想不明白,他們不會丟下我自己走的呀。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時,正門又出現(xiàn)人影,只是比之前的三個影子粗短些。我定睛細看來者,嘿?!可不得粗短些么,進門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何文。而此時的何文,額頭上并沒有貼著道符,我才發(fā)覺,也摸摸自己的額頭,沒有道符,咦?怎么回事?不是說要用道符蓋住生氣的嗎?
沒等我琢磨,何文臉色平靜地走至堂屋中間,學著前面三個人的口吻說道:“細腰,細腰……”
話音落,空氣凝固了一會兒,北堂里間傳來聲音道:“在……”
“黃衣何在?”何文說道。
“黃衣在堂屋西外墻下?!崩镩g的老人回答。
“青衣何在?”何文換了一種口吻說。
“青衣在堂屋前井邊往東五步遠之所?!?p> “白衣何在?”何文又用第三種語氣說。
“白衣在堂屋東北角墻下?!?p> 何文面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兒,道:“汝何在?”
“灶臺下?!蹦莻€聲音頓了頓,反問道:“汝何人耶?”
“喔喔喔……”正在此時,外頭傳來一聲公雞的打鳴,緊接著,全村各處三三兩兩的都響起了打鳴聲。何文沒有回答,他的身形也漸漸變得模糊,消失不見。
咦?!什么鬼?正當我想起身看個究竟時,就聽到……
“星君,星君?請睜開眼?!?p> 我迷迷糊糊的,發(fā)現(xiàn)眼前還是有道符擋著,通過余光看到于吉正在叫我。他兩腿夾著屋梁坐在上面,何文也坐在他身后,睡眼惺忪,好像也才睡醒的樣子。
嗯?我剛才是在做夢嗎?我也坐起來,摸摸昏昏沉沉的腦袋,感覺睡得好累。
于吉將額頭的道符掀起來,沖我笑笑道:“星君,開始干活吧?!保f罷,直接身形一歪,翻身下了屋梁。身后的何文也擦擦眼瞼,跟著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地落地。你們兩位,落地動作滿昏,老夫不跟你們一般見識。我爬到柱子邊,雙手雙腳緊抱著柱子,慢慢滑了下去。
此時應是接近黎明,濃厚的夜幕褪去,灰暗的天色慢慢出青帶白,窗外透進的光也越來越亮。遠處雞鳴狗吠一起一伏,院里院外嘰嘰喳喳的是鳥雀蘇醒后的鬧騰。于吉推開大門,帶領我們走出堂屋,正堂外的庭院綠意盎然,茂盛的花草,粗壯的樹木,頑石青徑上爬滿青苔,無不昭示著府宅的經(jīng)年歲月。正中間是白玉石砌成的一口井,足有一個成人的臂展寬,三尺來高,爬滿井沿的鬼饅頭結了幾個果子。鬼饅頭啊……忽然想吃薄荷愛玉仙草凍了,這個時代的人會做嗎?我不禁睹物思饞。
于吉對何文說道:“何兄弟,說說昨晚你之所見所聞吧?!?p> 何文想了想,人在夢中的記憶猶如內(nèi)存一般,斷電后很快就會抹除,他努力回憶著,勉強拼湊出了幾個關鍵的碎片。于吉看向我,讓我也回憶下夢中的見聞,再將兩者所述的細節(jié)一一核對,互補殘缺。
“請何兄弟去找下鏟子,我們先去西墻外勘察?!庇诩愿赖?。何文應承了一聲,提刀向雜物房跑去。
于吉與我一同繞著堂屋往西墻走去,路上我問他:“為什么昨晚我在梁上睡著后,會夢到那三個怪人還有何文的對話?”
于吉平靜地說道:“星君所見不只是夢,還是小生通過額頭上之道符所打開之‘念’界。”
“‘念’之界?”我問,不懂那是什么。
“不錯,‘念’界乃是精神與靈魂交織而成之世界,人之實體是無法感受的。小生正是通過術法牽引星君與何兄弟之靈魂進入其中,然則作為牽引者,所耗精力甚巨,故小生昨晚只作牽引,沒有介入。”于吉解釋道。
“這樣,那我們的勘察活動為何要帶上何文這個普通人呢?”我問道。
于吉環(huán)顧四周,回答道:“星君與小生都是生人,雖用道符壓制生氣,可靈魂仍是與此地格格不入。而何兄弟與小生和星君不同之處在于,他久居此地,靈魂上浸潤著這方土地的地氣,更容易為‘念’所接受。”
我點點頭道:“如此說來,何兄弟還幫了我們大忙了?!?p> 于吉也點頭同意道:“是幫了星君你大忙,如果這次就我們來,就要有勞星君去探線索了。”
“那真是走運了,我恐怕沒那么大的膽量在黑夜森森的時候一個人進堂屋問東問西的,嚇死爹哪。”我又問道,“照先生這么說,好像隨便拉個人去都可以。不怕搞砸嗎?”
我們來到堂屋西墻下,于吉一邊察看,一邊說:“不怕,萬一激怒了‘念’,小生就放手跟它們拼了,只是稍微麻煩些。畢竟小生也一把歲數(shù)了,有些事情,若能簡單解決,豈不更好?!?p> 我打量了他一下,道:“先生哪把歲數(shù)了?比老夫也大不了幾年吧?”
于吉抹了抹烏黑發(fā)亮的山羊胡道:“慚愧慚愧,小生今年一百零二歲了。哦,未請教星君年紀?”
我瞇著眼睛頗有懷疑地看向于吉道:“嗯……不錯不錯,那先生保養(yǎng)得也真是好。我的年紀嘛,我算算啊,過了今年國慶節(jié),得有負一千七百七十九歲了?!?p> “國慶節(jié)是什么節(jié)?”于吉問。
……
于吉和我瞎扯了一會兒蛋,就看到何文扛著鏟子飛跑而來,于吉在墻下來來回回踱了半天,指了三個位置道:“‘念’氣沒有生物附著就會消散,要找其源頭不易,請何兄弟先試挖這三處?!?p> 何文勤快地“簌簌簌”幾下,在三個地方各挖了兩大鏟。于吉蹲下來檢查翻出來的三抔土,選定一個坑讓何文繼續(xù)深挖。
于吉告訴我說:“星君請看,如果泥土下‘念’氣深重,萬物會自然回避開,其他兩抔土里可以找到蚯蚓,只有這抔里沒有。”我看了下,果真如此,點點頭。
往下挖了兩米半左右,何文的鏟子就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他便蹲下來把土清理干凈,只見土里面顯出一個帶蓋的陶缸。何文放下鏟子順手就提起了蓋子,于吉連忙大叫:“何兄弟快停手!”
話音落下,蓋子也落下,什么也沒發(fā)生。于是我上前彎下腰,探出頭想看看缸里面裝的是什么,就看到藍色的符紙碎成一片片飄下來,落在蓋子上。正在此時,我忽然感覺一股殺意襲來,急忙腰部一挺,站了起來,緊接著我后背被人一扯,往后飛出了一米遠,就看到剛才我蹲著時的腦袋的位置上劃過一道寒光。什么鬼?我看向坑中的何文,他額頭的藍色道符只剩下貼在額頭沒有符文的一段紙片,兩只眼睛被黃色的光芒籠罩著。他適才在我不經(jīng)意間扔下手中的鏟子,拔出腰間的環(huán)首刀,一聲不吭地向我們撩了過來。于吉在后退的同時也拉了我一把,躲過何文的突然襲擊。
沒有閑暇讓我問于吉這特么是怎么一回事,何文已一躍出坑,提刀向我們追砍而來。這就是所謂的中邪了吧,我閃過一絲無聊的念頭,同時握刀迎了上去。沒有閑情饒這個異宇宙的人小命,在他手起刀未落之間我直接拔刀橫斬過去切下了何文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