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七年冬天,漠南的大雪,開春雪化之后,讓整個漠南變成了一片澤國。
去年冬天餓死的牲畜飄浮在水面上,發(fā)出陣陣的惡臭。
五人翻越陰山之后,看到漠南的情景,只好止步于陰山之上。
到了這里,五人已經(jīng)將所有的馬全部丟棄,徒步在山頂和山谷中艱難跋涉而行。
滿河滿谷的消雪水是他們難以逾越的天塹。
到了這里,五人基本已經(jīng)算是安全,只是,本來按照計劃逃往大唐內(nèi)地的企圖到這已經(jīng)算是徹底破滅。
最關(guān)鍵的是,作為五人主心骨的軋犖山此時失魂落魄,完全不在狀態(tài)。
道路阻隔,李秀只好自作主張,再次返回陰山北麓,順著陰山腳下一路向東。
春天的風,吹的人心躁動,但是卻始終吹不散籠罩在幾人心頭的陰云。
軋犖山和安孝節(jié)、思順文貞一路上一直沉默不語,李秀和董七只能默默的帶著大家一路跋山涉水,向東行了過去。
走到陰山的東盡頭,便到了云州的馬邑郡,這里屬于河東道屬地。
此時的軋犖山已經(jīng)從消沉的狀態(tài)中回轉(zhuǎn)過來,他望著不遠處的馬邑,知道這里是后世的大同。
他沉思了一下,低聲說了一句:
“向東北改變方向!去往營州?!?p> 在后世的歷史中,安祿山就是從營州發(fā)跡,所以,他愿意按照歷史的軌跡去尋找自己的機遇。
剩下的幾人當然不知道這些,所以都是詫異的望著軋犖山,眼神中都是詢問。
軋犖山懶得解釋,他回首望了一下自己的家鄉(xiāng),然后眼含淚水,低沉的說了一句:
“以后我便姓安了!你們以后就管我叫安祿山吧!”
眾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顯然,安祿山是在紀念因他而死去的繼父。
安孝節(jié)先是詫異的看了一下安祿山,隨后,心中一陣感動,他盯著安祿山看了很久,然后鄭重其事的說到:
“謝謝你!謝謝你心中有大伯!”
安祿山搖搖頭:“這是我該做的,他因我而死,我就該繼承他的香火,將安這個姓發(fā)揚光大?!?p> 說完,他仰頭望了一下天空,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緩緩的說道:
“還有你們的父母,我們不能讓他們白白死去,就算為了她們,也要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實現(xiàn)我們的夢想?!?p> 安孝節(jié)和思順文貞點點頭。
安祿山繼續(xù)說道:“其實,我本來胸無大志,只是想好好的活著,但是,大唐的邊軍想殺我、毗伽想搶我的女人,換成是你們該怎么做?”
眾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他的話。
安祿山見眾人不語,繼續(xù)說道:“也許,你們可能會認命,認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汗或者是大唐的皇帝想要我的女人,是天經(jīng)地義的,甚至想要我的命都無可厚非,因為,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否則,就是大逆不道?!?p> 說道這里,安祿山苦笑一聲:
“我始終想不通,生我者父母,皇帝或者是可汗并沒有給我哪怕半點飯吃過,相反,我們還要用血用汗,去供養(yǎng)他們,還要將自己無條件的奉獻給他們?
“可他們還為什么要讓我們活的不自在?”
眾人聞言,一陣啞然,在這之前,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安祿山所說的這一切,在他們看來,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幾千年來一直如此。
但是,被安祿山這一問,他們忽然意識到,好像哪里有點不對?可又說不清楚。
安祿山的聲音這時候變得有點激憤,他提高聲音問道:
“就因為他們生在帝王家,所以就可以奴役我們?可以將我們視為草芥嗎?”
這些問題當然不會得到回答,其實在他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但他就是感覺不平,所以才有此一問。
說道這里的時候,他的情緒有點低落,放低聲音問道: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緩緩的掃視了一下靜靜聽他說話的眾人,鄭重的說道:“我們知道你們跟隨我的目的,但是,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讓你們寒心了,因為我一無所有,卻胸懷天下。能做到什么地步我安祿山不敢給你們?nèi)魏伪WC,我只能告訴你們:我會拼著命去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
他有一次回頭望了一下漠北的方向,深情的說道:
“我至少不能讓我的母親和繼父還有你們的父母白白的死去,若他們?nèi)掠兄?,就會看到,他兒子腳下的這一片錦繡河山會變成什么樣子!在他們眼中一成不變的河山會在他們的兒子手中繪制出什么樣的波瀾壯闊?!?p> 看著此時的安祿山,李秀的眼中滿滿的都是驚喜,她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種睥睨天下的雄風,傳說中的一指山河碎、一指天地崩的仙人氣勢也不過如此。
董七和思順文貞、安孝節(jié)同樣也感覺到了這種氣勢,似乎,此時的天地萬物該匍匐在安祿山的腳下頂禮膜拜。
這一刻,尤其是思順文貞和安孝節(jié),他們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堅定的信念,在那一刻,他們終于感覺到,選擇追隨安祿山,自己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隨后,思順文貞和安孝節(jié)對視了一眼,走到安祿山的面前,單膝跪地,右手放在心口,面向安祿山齊聲說道:
“我思順文貞(安孝節(jié))愿意追隨你,至死不渝,若違此諭,天地共誅之!”
董七遲疑了一下,也向前一步,跪倒在他的面前,鄭重起誓。
只有李秀站立在安祿山的身后沒動,她已經(jīng)得到了安祿山母親的認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安祿山的未婚妻,自然不需要下跪。
安祿山見三人舉動,楞了半天,忽然發(fā)怒:
“都給我滾起來!”
三人一愣,不知道做錯什么,抬頭疑惑的望著安祿山。
安祿山失望的看著他們,有點激動的問道:
“你們忘記我們的初衷了嗎?”
三人沒有明白過來,詫異的問道:
“什么初衷?”
安祿山哀嘆一聲:
“我們不是想要一個人人平等的社會嗎?你們?yōu)槭裁催€要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