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ng and beautiful》
這是他最愛的歌,現(xiàn)在,它在舞臺里旋轉(zhuǎn)飛翔。人們沉浸在宴會的喜悅,載歌載舞,勾肩搭背,勾心斗角,阿諛奉承,攀龍附鳳,恃強凌弱。
楊文輝在舞臺中間,摟著一位年輕的姑娘。她的頭發(fā)微卷,隨意的披在肩上,發(fā)尾的香味落到他的西裝上。他的胸針和她的眼眸一起在燈光下閃爍著,光在他們之間流過,他們就像被一條用金絲輕輕的纏繞著,雍容華貴,光彩奪目。
他靜靜的坐在角落的沙發(fā)上,手里搖晃著玻璃酒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他現(xiàn)在一無所有,也一無所求,他與這里格格不入,就如同第一次陪他來宴會的她一樣。
只是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不用再去向任何人賠笑敬酒了。
有人來尋他,他對來人舉了舉酒杯。那人滿意的笑了笑就走了。他把酒杯拿在手里,一口都不喝。這杯酒從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大概一滴都沒有少吧!
他的目光時不時的瞟向點心區(qū),每次宴會,她都會去那里逛,在不同的宴會廳,穿著不同的禮服,帶著不同的耳飾,端著不同的點心盤,手里拿著大同小異的點心勺子或是叉子。每次他都會偷看她,即使后來他們結(jié)婚了,他還是會那么做,就像現(xiàn)在這樣。他的腦子無比清楚,她不會再出現(xiàn)了,這樣做毫無意義,可他的身體卻是被她染上了專屬于她的顏色。即使她不在了,他還是會下意識的去尋找她的身影,找到就會暗自高興,沒找到就會繼續(xù)找。
這時,他發(fā)覺了一束目光,他抬頭看去,是母親。她滿懷悲傷的看著自己。他對母親舉了舉酒杯,然后終于將其一飲而盡。母親看著他,也舉起杯子,對他笑了笑,眼睛上的皮膚擠壓到了眼球。一顆清淚沖開她的堅強,落了下來。她知道他原諒她了,她知道。
這下連舉著酒杯的必要也沒有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決定了,他要離開這里,哪怕現(xiàn)在外面是疾風(fēng)驟雨!
他早已閱遍繁華,看過了絕代佳人,品遍世間好酒,這里對他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晚上的海風(fēng)吹入他空大的袖子,冰冷刺骨的雨拍在他的身上。他沒有痛哭流涕,他也不躲避,風(fēng)吹出他的身體輪廓,把他的頭發(fā)全部掀到后面,他用濕漉漉的袖子抹了一下眼睛,繼續(xù)沉默著前進(jìn)。
就這樣回了家,梅姨打開門,看見猶如落湯雞一樣的他,先是驚呼了一聲,隨后就讓人放熱水,又去給他找換洗的衣服。梅姨一直在絮絮叨叨,他也不說話,也不回嘴。他躺在浴缸里,覺得好久沒有過的暢快在胸中爆開,這讓他充滿歡喜與滿足。
終究還是大病了一場。他比以前更瘦了。時間到了荷花開放的季節(jié),他想去旅行,沒有什么原因,就只是想去旅行,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或者說他也不知道他想去哪里?
第一站去福建吧!
廈門
大芹山,紫云山莊,千畝茶田,南普陀寺,鼓浪嶼,中山路。
武夷山
武夷山上有仙靈,山下寒流曲曲清。欲識個中奇絕處,棹歌閑聽兩三聲。
莆田湄洲灣,泉州老君巖,漳州火山地質(zhì)國家公園,閩西土樓,三明大金湖,寧德白水洋。
走過福建,再往北走。
第二站去江西吧!
廬山
不識真面目的廬山,蘇軾詩里的山。
太乙村,漢陽峰,天合谷,含鄱亭,還有瀑布。
西海,婺源篁嶺,三清山,景德鎮(zhèn),武功山。
第三站就去安徽!
黃山,皖山,九華山,仙寓山,打鼓嶺,萬佛湖,八里河,新安西畫廊,蓬萊仙洞,宏村。
第四站去江蘇。
第五站,山東
第六站,第七站,第八站……
又一年七月
弟弟已經(jīng)不再總是給他打電話了。他變得壯了不少,也曬黑了。他不知道去哪里,就隨便走,走走停停,一年又一年。
他的身體不時會傳來疼痛,他隨便買了一些止痛藥,就繼續(xù)上路了。那些景色都很美,可他都不愿意停下。
他便血了。醫(yī)院,他的腸子里長了一顆瘤子。醫(yī)院建議他切除,他住院了。手術(shù)結(jié)束后,他就又出發(fā)了。
下一站,下一座城市,下一條河,沈陽,朝陽,鞍山,廊坊,滄州,邢臺,大同,烏蘭察布,榆林,吳忠,固原,那曲,林芝,昆明,普洱……
他在旅途里遇見了好多人,有的人畫的畫像她,有的人背影像她,有的人聲音像,有的人長得像,還有的人性格像。
他試著,他試過,放下她,去愛另外一個人,可是,我們騙過所有人,但是我們真的能騙得了自己嗎?一顆血淋淋的心,一顆滿滿的裝著一個人的心,真的可以在愈合之前,在放空之前再塞進(jìn)去另外一個人嗎?
他不能。所以他也沒有在那些人身邊停留。
他又開始便血,又去醫(yī)院,再做手術(shù),然后再次出發(fā)。這樣折騰了幾次后,他再次回到了七月,回到了那片向日葵前,和人一樣高的葵花仰著頭,一心一意的追著它們的神明。
在見過那么多的美景后,他還是呆了,呆呆地站在田壟上。這次他身后沒有嶄新的跑車,面前也沒有那個梳著麻花辮的姑娘。風(fēng)吹過高大的白楊樹,沙沙的聲音鉆進(jìn)他的耳朵。
再一次,他再一次對這片向日葵一見鐘情了!
身體的劇痛再次傳來,他不得不蹲下身來緩解疼痛,他冷汗直流,越來越痛,越來越痛,他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一時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海城,看見了常年掛在自己家客廳的畫,他夫人的畫。
“你是傻子嗎?生病了為什么不休息?”
他看見她從田壟上怒氣沖沖的走過來,伸出兩只手,一只手一邊的掐住他的臉,狠狠地往兩邊扯。
好疼!
“你別哭了,怎么了?誰欺負(fù)你了嗎?”她松開手,幫他擦眼淚。“沒事,不哭,你還有我呢!大不了我開小點心店養(yǎng)你?!彼プ∷氖郑睦镉星а匀f語,可是嘴巴卻怎么也說不出話,他的嘴唇不停地顫動著,最后只是說:“我想你了?!?p> 她笑了,她捧著他的臉,幫他擦掉眼角的眼淚:“我也想你了,”她的身體慢慢的升到空中:“沒事的,沒事的,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很快就會?!彼难蹨I在風(fēng)中消散。
等他睜開眼睛,入目是醫(yī)院的白熾燈,幾名醫(yī)生和護士,還有一個被他死死抓住的民警在他的床邊無奈的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