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民區(qū),這是一個不論從發(fā)聲還是筆畫里,都透露出單調,乏味和淡淡悲傷的詞匯,若是從高空俯視,這里就如同一片稀薄的石林,偶爾會有一些巨大高聳的樓宇,但是更多的,則是低矮但是卻無比密集的建筑群。那些帶著裂紋的街道彼此穿插著,偶爾會延伸出一條橫置半空中的橋梁,許多開采過后的礦物藏渣堆積在一起,陳舊的大型機器丟棄在一旁,不知經過多少年的風吹雨淋早已銹跡斑斑,但也沒有人去處理,直到這里的人民都習慣性的無視它們的存在。
階層的出現(xiàn)是不可避免的,就算是螞蟻都會將蟻群中的等級劃分開,更何況人類。
所以,在環(huán)城河的對岸,林立的尖塔和云端的列車組成了光彩奪目的大都會,舊城區(qū)則是充斥著擁擠的人群和繁多的商鋪,而貧民區(qū),這里只有木訥的人,參差不齊的建筑,和散發(fā)著鐵銹味道的機械。
下午6點,這個時間段里,除了那些想在老板面前展現(xiàn)出吃苦耐勞精神的新員工們,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下班回到了家中,而在17號街區(qū)的一間修理廠房中,則不時的傳出幾聲金屬撞擊的聲音。
這是一間不太大的修理廠,雖然各種設施都已經極為老舊,但是卻是附近幾條街區(qū)的唯一一家,所以客戶也不算少。
因為今天參加實踐考核的原因,所以,許白焰和林江正在趕制著落下的工程。雖然他們剛剛成年,但是二人已經在這個修理廠中工作了3年了。
不錯,這就是在雇傭童工,明明白白,不需要任何的狡辯。但是在貧民區(qū)這個地方,這種事情沒有人會去管,因為在這里,到了十幾歲的年紀的人都必須去找個工作為家里減輕點負擔,更別提像是許白焰和林江這樣的孤兒,要是真的不讓他們當童工,那幾乎就相當于讓他們餓死。
有時候,在現(xiàn)實面前,法律就是這么可笑。
......
修理臺上,是一份機車的燃氣缸,幾乎已經處在半報廢的狀態(tài),然而修理廠的老板還是將它收進了手里,并且承諾明天就能修好它。
可能在他眼里,就算是一坨燒焦的廢鐵扔在許白焰面前,第二天這小子都能把它鼓搗回原樣來。
于是此刻,就出現(xiàn)了很怪異的一幕。
許白焰的頸后插著的修理臺的控制接口,數(shù)條機械臂在飛快的移動著,拉絲,焊接,極長的探肢在燃氣缸的管道內飛快的清理著雜亂的電線,扯出那些老舊的線頭并接上新的,這一切都在同一時間進行著,行云流水,又互不干涉,而許白焰自己的雙手,則正捏著兩根細如發(fā)絲的觸針,填補著電路板上那些幾乎讓人產生密集恐懼癥的電子元件。
雖然林江對這一切都已經司空見慣了,但是如果有第三個人看到這個場景,都會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個想法......這小子有病吧。
現(xiàn)在這個時代,還有人閑著沒事自己去操作這些么?直接把東西扔到修理臺上,自動程序就能完成這些了啊,更荒唐的是,竟然還有人會用手拿著觸針去安裝電路板?先不說別的,那些不到1毫米的電子元件,用肉眼真的能看出差別么?
是的,這一幕不論跟誰說,那人都會覺得不可理喻,其實那人跟本就不會相信有人會做出這么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但是在這個小修理臺前,幾乎隔三差五的就會上演這么一幕。
許白焰手中的觸針異常的穩(wěn),它吸著一顆極小的元件,以一種“毫不在意”的架勢直接懟在電路板上,而那個不到半毫米的鐵片竟然準確無比的被插進了屬于它的卡槽中,這感覺就像是一個風險極高的手術,一名醫(yī)生拎著酒瓶,打著嗝,隨手抓起手術刀往病人身上一戳,這把刀就避開了所有的神經血管,準確的出現(xiàn)在了它應該出現(xiàn)的地方......
緊接著,許白焰隨手將觸針往旁邊一扔,下一秒,一條機械臂就在半空中夾住了觸針,同時還順便用彎曲的軸承部位推了一下許白焰右眼上的“三重疊放大鏡”。
理清線路,復原那些凹陷的地方,再焊接回原位,許白焰這一下午都在重復著這些單調枯燥又必須一直緊繃著精神的操作,但是他似乎并沒有表現(xiàn)出一丁點的不耐煩,如果說這小子有什么值得稱贊一下的性格,那可能就是耐心了。終于,他安裝完了最后一根導絲,拿起了電路板,隨手就插進了面前燃氣缸中。
“嗡——”
一陣電機旋轉的聲音。
一旁的林江扭過頭:“哎?完事了?”他一邊嚼著嘴里的融合食物一邊含糊的說著。對于這段時間里許白焰表現(xiàn)出來的穩(wěn)定操作沒有絲毫的在意......的確,能夠將修理臺使用到這種程度是很讓人驚訝,但是就像是之前說的,這并沒有什么用處,在這個幾乎一切都已經進入自動化的時代,人的技術即使再靈巧,再嫻熟,又有什么意義。即使像是許白焰這種極有天賦的人,也只不過是比自動修理快了不到一個小時而已......還是最老式的修理臺。
許白焰拔下頸后的插口,又拔掉了連接著控制臺的那一端,之后小心翼翼的將這段“連接線”纏好,揣進了兜里。
“著急。”他簡單的回答道。
“又著急回去伺候那個老不死的?”林江問。
許白焰無奈的點點頭,雖然他偶爾覺得,稱呼自己的房東為“老不死的”有點不禮貌,畢竟人家歲數(shù)大了,腿腳還不好,但是在大多數(shù)的時候,他還是很認同這個稱呼的。
“好吧,記著帶著晚飯?!绷纸孟掳椭噶酥敢慌宰雷由系囊环荨叭诤喜汀闭f著。
而這份融合餐......肯定不是給許白焰的。
許白焰顯然是經常做這件事。“哦?!彼麘剑苯泳湍闷鹱郎系耐聿?,走出了修理廠。
......
不論是和都會區(qū)還是和舊城區(qū)相比,貧民區(qū)夜晚的街道都顯得有些冷清,沒有頭頂?shù)哪切┝熊嚭驼趽踔母呗柦ㄖ屵@里看起來更像是兩個世紀前的城市,有時候抬起頭,甚至能看到幾顆星星。
許白焰所住之處離修理廠不遠,擠過幾條還殘留著雨水的小路,一個拐角,整個世界仿佛一下就嘈雜起來,一棟巨大的建筑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線中。
原本,這是一棟百年前遺留下來的樓區(qū),經過幾代人的私自改建和層層疊加,現(xiàn)在已經變成了一棟巨大而且混雜的小型城寨。
住在這里的每家每戶只是用輕薄的材料分隔出來,小商小販直接將店門開在樓間的走廊上,再掛上那些沒人會去在意的招牌,也許這戶是一家七口,一墻之隔就是一間沒有執(zhí)照的牙醫(yī)診所。就像是之前說的,貧民區(qū)是一個沒人會去關注的地方,所以,在這里總能看到這種奇怪的建筑,嘈雜,混亂,像是把無數(shù)的小建筑揉在了一起,各種各樣的人在這里蝸居著,相依為命,生老病死。
許白焰逆著人群,走過迷宮一樣的走廊,又轉乘了幾個用鐵柵欄圍成的電梯,終于來到了一扇門前。
他輕輕的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
“誰呀。”一個少女的聲音傳來。
在這個每家每戶的門上都有攝像頭的時代,這種問題即使在貧民區(qū)也很少能夠聽到。
“是我。”許白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