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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罪

94.番外:無余歲可回首

宿罪 清歌如觴 3240 2020-10-24 16:30:00

  “既然回來了就住幾天,你的宮殿阿娘每日都派人打掃著,就盼著你哪日回來了就能住。”阿娘將她領(lǐng)進(jìn)隕疆殿,這里還是以前的模樣,連侍候她的宮女都沒變。見她換了原來的樣子回來,起初都不敢相信,后來竟是偷偷抹淚,怕是高興壞了。

  數(shù)顆夜明珠將隕疆殿照得燈壁輝煌,偌大的殿中擺設(shè)精美,垂墜的紗幔在空中輕輕飄舞,好似又將她帶回到了過去,她在這里度過了所有快樂的年少時光,只是沒有了后來。

  她不愿再往里走,止住她阿娘道:“阿娘,七兒已經(jīng)不能再住在這里,魔界也不再有一個七公主,這是六界皆知的事。七兒不能叫魔界難堪,也不能叫阿爹為難。再說七兒一身仙氣,便是用水靈珠遮掩,這水靈珠的氣味又能遮幾時?”她到是看得開,反正已然是這樣,沒有比這更糟糕。她早就沒有家了,從她叛出魔界的那刻起,就知道她已回不來,魔界也不會允許她回來,不過是阿娘舍不得她,不肯承認(rèn)這個事實。

  “阿娘知道,阿娘只是想……再看看你。”多少卑微的乞求,只為換她一個轉(zhuǎn)身。

  她的心絲絲縷縷的痛著,為自己這份殘忍,也為自己這份不孝。她不再掙扎,就像阿娘說的,只為了讓她看上一看,陪她幾天,又如何。而這幾天,恰也是她不想獨自一人待著。

  “阿娘,你別擔(dān)心,像六哥說的七兒吃得好住得好,白白胖胖還長了不少肉呢。你也知道七兒沒心沒肺的,到哪都能照顧好自己,再說天界也斷然沒有為難七兒的理,到是阿娘,怎就才短短幾百年便生了幾絲白發(fā)出來,可是思念七兒?”

  阿娘點點頭,撫住她的臉,她的女兒褪去了稚嫩,越發(fā)美得不近煙火,只她的眼底不再是清澈見底了,她的眼梢有了掩藏的心事,她的笑容也多了些無奈。她沒能見證她的成長,怎不遺憾。需要經(jīng)過多少的磨難,才能將她變成這樣。曾經(jīng)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再也不見了,眼前的她懂事的教人心疼。未免她擔(dān)心,她變得小心翼翼,顧慮著她的心情,只將好的說與她聽,卻全然不說苦楚??赡切┛喑词共徽f,她又如何不得知。

  阿娘輕聲嘆息道:“別再等下去了,你等不到他的?!边@個事實旁人不敢說,那就由她來挑明。她總要清醒,只有清醒的痛著,傷口才有愈合的可能。

  梵音低垂下了頭,不再說話。她自己何嘗不清楚這個事實,她只是不愿去想,也不愿再去聽有關(guān)于那人的任何消息。不觸碰心里就不會再痛,她以為過了百年心里的傷就能好些,那只是她不愿去承認(rèn)的痛,一旦被揭開,依舊會流血,畢竟那是她拼了命想要愛的人,不是靠時間就能讓傷口愈合的。

  “阿娘知道你心傷,可有些人你注定強求不來,你們之間沒有緣分,那是你不管多努力都改變不了的事實。這個事實很殘忍,但你必須要接受。我們魔族生來就與天族不同路,你若非要強求這段姻緣,最后受傷的只能是你自己?!倍莻€人即便日后知曉了你為他做的許多事,也未必就會領(lǐng)情。那人是什么樣的人他們怕是比她要清楚上許多。那是天族司戰(zhàn)之神,不止地位尊崇,更是冷情絕性,他的肩上肩負(fù)著責(zé)任,他或許悲憫天下蒼生,卻唯獨不愛任何人。這些她又是否可知?他們就是太過保護(hù)她,以至于她心性太過單純,只憑著一腔熱情,卻不知除了家人誰又會真正疼愛她。如果一定要將傷口撕裂才能喚醒她,那她寧愿親自來。只要還在親人身邊,他們會幫她一起度過這個難關(guān)。

  梵音靜靜地坐著,她既不說話也毫無表情,像是根本沒在聽。她從前總是選擇性的視而不見,如今經(jīng)由她阿娘口中說出,猶如一把鋒利的尖刀,狠狠戳在她的心口,硬生生將她的心撕裂開一道口子,冷風(fēng)不停往里灌,她感覺到有些冷。她像是置身在漫天的冰水中,被堵住了口鼻,她想掙扎,可越掙扎越是往下沉,直到再不能動彈。她幾乎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因為痛了太久,她只是很悲傷、很悲傷。這樣的話不該由她最親的人來告訴,那樣她會崩潰。

  她不想哭的,她忍不住。她有太多的委屈無人知曉,她有太多的話無人訴說,她所有的不甘、悲痛、愛意從今往后通通都要隨之沉入深海,再無法開口。那個人或許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曾有人愿豁出了命的愛他,不求回應(yīng)。

  “哭吧,阿娘知道你委屈,好好的大哭一場,哭過后振作起來,別回頭。你要知道不是你不夠好,而是你們不合適。”阿娘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小時候那樣哄著她。她長大了,也總歸會明白,這世間的事并非樣樣都如她心意的。小時候她可能喜歡一個玩偶就能得到,因為那是件輕易的事;待再長大些她可能喜歡到處溜達(dá),身為魔界的公主大家都縱著她;可是人心,是這世間最不可捉摸的事,無論做什么都乞求不來。她總要明白這個道理,才不會再跌得遍體鱗傷。

  ————

  那是梵音在她阿娘面前哭得最傷心的一次,好似要將所有眼淚都要流光。在此之后,她在隕疆殿住了幾日,也就沉默了幾日。沒有人知道她在那幾日里做過什么,因為隕疆殿的殿門一直都緊閉著。她阿娘也不允許任何人去打擾她,沒人能幫得了她,除了她自己。

  那日她阿娘親自端了吃食進(jìn)去看她,只見她坐在鏡幕前,安靜梳著墨發(fā),神情看起來并無異樣。她的臉色有些憔悴,也不太有精神。阿娘將吃食放下,接過她手中的木梳替她將發(fā)絲挽起,看著鏡幕中的她道:“阿娘知曉你不想嫁與狐族大皇子,更瞧不上比翼鳥族二皇子,那阿娘就為你擇一門普普通通的夫婿,阿娘不盼望他能有多潑天的富貴,阿娘只想要你快樂。如果你還忘不了那人,那就成婚吧,總有人能讓你忘記過去的悲傷,也總有人能讓你明白,這世間有比除了情愛更重要的東西?!钡人辛撕⒆幼詴靼?。

  她握住阿娘的手,目光幽靜,輕聲答道:“好?!?p>  阿娘的手一抖,原以為她不會那么容易就聽進(jìn)去,誰知她竟答應(yīng)的那么干脆,到是讓人不敢置信?,F(xiàn)在的她無論出于何種原因都好,只要有人能幫她度過悲傷,她阿娘都認(rèn)了。她想起先前有人拿著信物來提親,原不過是想征求下她的意見,她若真反對自將人打發(fā)了出去,莫說是信物,就是要他們跪著去求都必定二話不說。說起這信物,那就不得不提一件事了。能當(dāng)?shù)媚Ы缒Ь拿孀拥靡恍盼镎?,這六界中怕是出不了二人。說起來也是孽緣,想當(dāng)年梵音的出生是耗費了番功夫的,若非她阿娘難產(chǎn)她阿爹就不會六神無主去尋人來幫助。整個魔界都束手無策,她阿爹也是犯了愁,想著六界不管是誰能幫到此事便是邳婆宮的恩人,以信物為證,將來無論何事他都應(yīng)允。這算是拿了魔界一個大大的把柄了,弄不好會引得整個魔界動蕩,她的命可真是值錢。那時她阿爹找到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與昴日星君一同前往西天的神帝,也幸得神帝出手,否則普天之下怕是無人有這般能力扭轉(zhuǎn)。于神帝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于魔君來說他能摒棄成見出手相救,豈非不是魔界的大恩人。魔君將信物交于神帝,神帝并未接,魔君臉上一陣尷尬,心知神帝不在乎這些,卻沒想到會當(dāng)眾駁了他的面子。后來她阿爹還是將信物給了昴日星君,這么多年來也未見得昴日星君找上門來求得什么,他們都快將此事給忘了,只當(dāng)昴日星君是為了全魔君的面子才接的,誰又能想到有一日這件信物竟還能重現(xiàn)于世。并由一位微不足道剛飛升不久的小仙拿了前來提親,這讓魔君怒火攻心,差點沒將那位小仙給劈了??赊D(zhuǎn)念一想,且不說他是如何得來的,若此事傳出去只怕會影響魔界在六界中的名聲。便是魔界名聲再不濟(jì),都不能被說成是背信棄義的小人。但此事又不能不與梵音說,畢竟是婚姻大事,她若不愿意誰勉強都沒用,反而會抵觸。她現(xiàn)在的情況,誰又能保證不出點事來。

  “小七,你可想清楚了?”

  “阿娘,你這不是胡鬧么,難道非要指著成婚這一條路方能解脫嗎?萬一小七是跳進(jìn)了火坑怎么辦?”幾個哥哥在殿外聽到兩人談話,氣得沖進(jìn)來。這事太荒唐了,他們就不覺得梵音應(yīng)該答應(yīng),就算是答應(yīng)也非理智做出的決定,保準(zhǔn)她將來要后悔。

  阿娘犯難了,她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若她自己真能想通誰又會如此倉促的決定,不過都是無奈罷了??伤麄冞@一說,她就又動搖了。

  “你們不要怪阿娘,是我自己決定的。既然都要嫁,嫁與誰不是嫁呢,嫁誰又有何妨。”阿爹阿娘必然已派人挑過那人的家世人品,總不會害她。她從前不肯聽從家里的,害得大家都傷心,最后連自己都難過了許久?,F(xiàn)在她不會再倔強了,倔強的后果除了磕得頭破血流沒有任何好處。與其大家都傷心,不如就只傷她一人罷,她不想再讓他們?yōu)榱怂氖虏偎樾?,更不想阿娘日日都牽掛著她。她愿走入平淡,坦然面對沒有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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