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來就是來面對這一切的,那么她會痛著清醒著去感受,或許習(xí)慣了疼痛就不會再有感覺了。只有親自看著他幸福了,她才能安心的離去不是么?只有直面清晰疼痛,她心里的傷才有一天好起來的可能。她緩了緩情緒,待重新收拾好了心緒后方再次踏入瑤笙殿中。只是瑤笙殿中并未見那人,她左右思量了下,不見也好,免得自己不知該如何面對他。況且她未曾在液池宮中當(dāng)過差,之前雖有聽靈犀仙子交代,卻也有許多地方需要適應(yīng),特別是她心里的情緒要調(diào)整好。
這里是距離他最近的地方,到處都有著他的氣息,她怕自己心緒不穩(wěn)。她輕輕觸碰著寢榻上纖薄的云錦,上好的織緞如霞彩般綿軟溫潤,讓她不忍再觸,怕褻瀆了這份單純的心動。此生若非能成為液池宮中的仙侍,她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像這般親近過他。她該知足了,至少她曾離他那么近,這是多少人畢生都無法實現(xiàn)的愿望,她還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她用塵拈輕輕撣落殿中的塵埃,一遍一遍,小心翼翼。每一次她都當(dāng)成是最后一次那般用心,哥哥們又怎會想到終有一天她這個眾人呵護(hù)在手心中的女孩也會長大,不知他們是否也會感到欣慰還是難受?
“幫我把簌風(fēng)殿中的般若心經(jīng)拿來。”
梵音一驚,也不知聲音從何而來,莫不是他就在這瑤笙殿中沒離開吧?那她先前的那番舉動豈非皆被他看到了?這可怎么辦,怎么辦?她慌了神,全然未將他的話聽進(jìn)去。
“我在天淵湖邊?!彼饬怂囊苫螅劣谒欠衲芸吹剿囊慌e一動卻是沒說。
梵音郁悶了,他該不會沒事監(jiān)視著自己吧,她也沒做什么讓他不放心的事,有什么好監(jiān)視呢。她取了般若心經(jīng)匆匆往天淵湖走,那里是與天河相連的一處湖泊,因處在液池宮中,是以沒人敢來。她懷揣著心經(jīng)內(nèi)心別提有多郁悶,少說她也被這本心經(jīng)給折磨了近百年,眼下見到它就有想撕毀的沖動。她郁悶地踢著青石路兩旁的石子,不得不說這里還真的是處清幽好去處,路旁垂柳低低矮矮相依著,杏花錯落有致,隨風(fēng)輕輕起舞。天淵湖中散落著波光粼粼的星辰,因是白日光景只能看到湖面上泛起的水澤,好一番碧波清透,似被七彩霞光映照著,幻出不同的色彩來。再遠(yuǎn)處就能看到連接著一十三天宮和二十四天宮的天橋了,天橋看起來像極了一汪瀑布,泉水潺潺,周遭繞滿仙瑞霖霖。
是個仙氣旺盛的地方,不知對修為長進(jìn)是否有助益。她悄悄打著盤算,等日暮落下無人注意時,到是可以前去試探試探。
“過來?!彼男∷惚P被打斷,神帝頭也不回地將她招過去,也不知是怎么知曉她來了的。似乎在他面前,她無所遁形。
梵音慢慢走近,這才發(fā)現(xiàn)他是倚在柳樹下垂釣?zāi)亍?伤怯崎e的樣子也不像是在垂釣,到像是愿者上鉤。只因他什么都沒做,靠著枝杈的一端擺放著一根垂桿,垂桿的另一頭上捆著一條細(xì)線,細(xì)線歪歪扭扭垂在湖面上,像是被輕輕一拉就能斷掉。而他呢,正盤腿靠在另一側(cè)的杏樹下,半瞇著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自他斜倚的一側(cè)斷斷續(xù)續(xù)落了一圈緋色花瓣,襯著鮮嫩的綠草地,到是別有一番風(fēng)情。他一襲白衣勝雪,墨發(fā)用織錦松松束起,好一幅慵懶的神情,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為君者的氣度,竟是連威嚴(yán)都蕩然無存。饒是梵音見過他私下里的另一面,都還是被他那副慵懶給震驚到了。她心緒略有不穩(wěn),她怕自己不規(guī)則的心跳會被聽到,怎么都無法挪動步子。她忽然想起那時她還是身為一只靈寵時,他逗弄她的神情,雖然她極其不愿提起那段往事,只因那是她最丟臉的時候,卻是被他碰上了。都怪她魔力低下,技不如人才會被暗算,否則怎會成了只靈寵。可也正是這段往事才讓她堅定了要見到他的決心,然而僅僅是為了見他就讓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這些她又該如何對他說?
“坐吧。”他言語簡略,若是不注意聽會誤以為他是在對自己說。
梵音怔了怔,她沒聽錯吧,帝君讓她坐?坐哪里?她看了看四周,這里沒什么可坐的地方啊,而且她一介小仙哪有什么資格坐。
她將般若心經(jīng)恭敬呈上道:“小仙告退?!?p> 他不著聲色接過。
她的腳步堪堪踏出兩步就聽到他的聲音在身后漫不經(jīng)心響起道:“怕我?”
于是她又只得將步伐收了回來,忐忑道:“沒有?!?p> “沒有為何那般急著要走?過來坐。”這次他索性拍了拍身旁的草地,動作那么顯眼怕是梵音想當(dāng)看不見都不行。
“哦?!奔热凰寄敲措S意了,她也不好駁了他的好意,再說從前他可沒少讓她背那些拗口的經(jīng)書,也沒什么可緊張的。
“帝君這是也在釣星星嗎?”她感興趣問道。話說他釣星星會不會就能釣到了呢?要是釣到那她就要向他取取經(jīng),自己下次好成功。
“這是嫌罰你罰的還不夠重么,抄了那么多年心經(jīng)也是沒將你那頑劣本性給抄沒了,當(dāng)真是我的錯?!彼麪钏茋@了口氣,大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架勢。
梵音莫名地看了看他,他這感嘆是從何而來?她最多也就算是厚著臉皮來琉璃宮的仙侍,當(dāng)算不得他徒兒,怎就是他的錯了?哪怕她再不成器,旁人說的也會是靈犀仙子,她都放棄管她了,說明不是她太沒用,而是靈犀仙子道行不夠。
“難道帝君不是在釣星星嗎?我不過就是說說,又不是我釣,再說誰敢管到你頭上啊?!弊詈竽窃捤f得極小聲,但兩人挨得近,四周又清幽,所以她以為他沒聽到,實則她的話每一字都一字不落的入了他耳。
他唇瓣挽出絲不易察覺地笑來,將般若心經(jīng)丟給她道:“想讓我什么都沒聽到,就背十遍心經(jīng),那這事就當(dāng)過去了?!痹僬f讓她背心經(jīng)主要還是想看看她有沒有落下功課,瞧她那不學(xué)無術(shù)的樣子,要是沒有他盯著,那上千年的靈力又要被她給折騰沒了,真是讓人頭疼。
“那還不容易?!彼f著抬手將他耳朵捂住,像是對待哥哥們那樣。可她忘了這里不是邳婆宮,他更不是那些寵愛她的哥哥們,能隨意由著她來。然而沒濾過腦子的后果就是行動先快了一步,等她意識到時才后悔晚了,這下連唇瓣那璀璨的笑意都掛不住了。
伏地謝罪道:“我,我……小仙,小仙不是刻意的,還望帝君恕罪?!痹捀钦Z無倫次。
那一閃而逝的笑容晃灼了他眼,她笑起來眸底流光璀璨,笑容如曇花一現(xiàn),竟讓他有一瞬間的失神。他拂了拂袖沿上垂落的嬌嫩花瓣,幽深的寒眸掩下所有情緒,狀似無所謂道:“下不為例?!本陀质悄莻€高高在上的君主了。
梵音咂了咂舌,心有戚戚,她在天宮中素來習(xí)慣了收斂,可還是不小心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難怪阿爹阿娘要對她失望了,她真是做什么都做不好。她心中略有傷感,為自己的莽撞,還為自己不知分寸,竟還以為他是那個從前熟悉的他,殊不知過往早就如煙,他們之間也早是云泥之別了。
不知是因為梵音的情緒有些低落還是他想打破這份沉悶,動了動垂桿道:“這天淵湖可不止有星辰,我若說這湖中有魚,你可是信?”
他的話果然勾起了梵音的興趣,她大概早就忘了先前的莽撞,湊過去仔細(xì)瞧了瞧道:“這湖面清透的很,哪來什么魚,怕是連顆星星都找不到,帝君莫不是匡我……吧?”她踩得太靠前,為了看得清楚半個身子都探向了湖面,誰知正是這番腳下不穩(wěn),一個俯墜急急向天淵湖落去。
完了,原來她最后的結(jié)局是沒被天河腐蝕了仙身,卻要被天淵湖奪了命去。想來兩者結(jié)局都差不多,早死晚死反正都是死,憑她那點仙術(shù)也就不掙扎了。
神帝原也不過是玩笑話,可誰知他才不留神她就從他面前消失了,只聽“哐當(dāng)”一聲,她就被天淵湖吞去了身影。這個笨蛋,都不會掙扎嗎,就這樣聽天由命了?他都快被她磨的沒話說了。
梵音感受到自己沒死是因為她的唇撞上了一堵肉墻,帶著點冰涼溫軟的觸感,正緊緊貼著她。她閉緊了雙眼,不愿面對被腐蝕仙身的后果,據(jù)說他們神仙死后是不入地府的,也不走忘川上的奈何橋,而是直接魂飛魄散。她嘆了口氣,想她堂堂一魔界公主,死得也太窩囊了些,怎么說也得轟轟烈烈才能對得起她的身份不是。算了算了,她若真這么無聲無息的去了,也不辱沒了阿爹阿娘,至少他們不知不是么。
“唔!”肉墻為何啃噬她的唇,不不不,她呼吸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