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多少次了,叫魔君,怎么就改不過來?!彼鴮嵱袗酪?,敢情是她脾性太好了才會讓他們將宮規(guī)都視為廢物。小宮女經(jīng)她這一訓(xùn)更是不敢吭聲,低垂了頭。許是意識到自己起床氣有些大,才又翻了個身,支手撐著額角懶散道:“說吧?!?p> 小宮女哆嗦看了眼半磕眸的女子,她雖然尋常不太訓(xùn)人,可她畢竟是這魔界的至尊,每一絲神韻氣度皆透出自成矜貴與不怒自威來,讓他們這些心性不穩(wěn)之人自然就膽顫上幾分。
“殿外有請?zhí)椭?,拜訪之人再三叮囑望魔君前去,說是魔族還欠了他們一份情?!毙m女將話說完,奉上請?zhí)?p> 她都在這避世三百年了都無人來過,敢情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請她去一趟?莫非是她的身份沒能瞞?。恳喇?dāng)年她自毀魔籍,剔骨抽筋,經(jīng)受二十四道天雷,奉著重塑肉身的苦痛與魔界斷絕一切關(guān)系,于魔界來說是奇恥大辱。阿爹阿娘不嫌棄她,還肯讓她回來,她卻沒有這個臉面來昭告天下。再說她虧欠的人太多,沒有勇氣面對的人更多,還是躲得遠遠地,互不惦念更好。然而這清靜了三百年的隴夷山還是沒能躲過俗世紛爭。無論他們知不知道她回來了,身為魔界現(xiàn)任的魔君,有些事她總歸不能避。譬如說這請?zhí)蠈懼谋纫眸B三皇子與九尾狐二公主的婚事,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光是送份禮,而是要親自去。誰讓這兩家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呢,再者有些事她也是該去說清了。譬如說她與這狐族大皇子的婚事,無謂的拖著也不妥當(dāng)。對他又不能當(dāng)比翼鳥二皇子來得爽氣,不喜歡就直接拒絕,該退的婚書總要還的??上肫鸨纫眸B二皇子,她心中也是著實不好受的,當(dāng)年她受劫魂飛魄散時若非是他拼著靈力盡失護她一絲精魂,又哪來現(xiàn)在的她呢?這一番計較牽扯,到覺著去了只會更尷尬。去了是不妥,不去又欠人情,到顯得他們魔族沒有氣量,連這種情面上的事都要推諉。她到是不在意會被人在背后說些什么,只不能牽扯上阿爹阿娘的名聲。這么一思量,到是不去都不行了。
她在心里給自己建設(shè)了下會遇見之人,又去挑了幾樣貴重物品后啟程前往負隅山谷。對于負隅山谷她可是熟門熟路,又特意在入谷前將自己拾綴一番,不能太丟他們魔族的臉面。她在心中默念,這幸好是比翼鳥族成婚,若是天界有什么喜事她可不去,就是抬著她也不去。雖說這些年來不知為何天界有意拉攏他們魔族,幾次都下貼來邀請,搞得好一番情深似海,誰和他們要好來著,指不準(zhǔn)哪日看他們不爽又出些餿主意來將他們給滅了,誰讓他們之間素來就有積怨。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不咬別人就不錯了,哪有被人欺負的理。阿爹阿娘不在,她自然要守好魔族,彌補她曾經(jīng)犯下的錯。
她常年在隴夷山上習(xí)慣了穿得素淡,也沒個正行,可這喝喜酒就該有喝喜酒的樣子,太素淡顯得不夠莊重,太妖艷又會搶了新娘子風(fēng)頭,思來想去還是著一身正裝去吧,好顯得她女君風(fēng)范,不落了人下風(fēng)。
“這位姑姑,這請?zhí)厦髅鲗懼槎Y宴址是在十里桃林,姑姑您漫莫是年歲大了眼神不好使吧?”負隅山谷口守著的小比翼鳥頗為嫌棄的看著她。不知是他級別太低還是沒見過什么世面,竟連她身上的一身著裝都不認得,還敢鄙視她。
姑姑?小比翼鳥竟叫她姑姑?她有這么老嗎,氣死她了。明明上次來這里做客的時候他們還喚她公主殿下來著,再不濟也該喚她為君上,這負隅山谷的比翼鳥什么時候這么沒眼力勁了,當(dāng)真是眼界淺。話說她來負隅山谷好歹沒自報家門,否則她害得人家二皇子那么慘的事不被人追著打才怪,還敢抱怨。要知道她承襲女君來可是只有魔界之人知曉,連承襲大典都沒辦,只經(jīng)了七十二道天雷,讓四海八荒都知道下此事。然而他們是知道了有位新魔帝,卻不知是位女帝啊。
再說這十里桃林,在她淺顯記憶中可真算不上是個什么值得記住的,卻偏偏讓她記憶深刻,且此生都不想再來的地方。好似只要去到那個地方,被她壓制住的那些不好記憶就會像滾雪球般紛紛而來,而她想忘記的那些人也會隨著記憶再次被提起,這可真苦惱了她。她有一度想放棄,然而即便是她想逃避有人也不允許。
“這位女君是不認得十里桃林該如何走吧,小仙識得,若是不嫌棄,容小仙為您引路。”途中遇到位熱情的仙君,瞧了她這身打扮后忙的自告奮勇引薦自己,怕是錯過了什么機會。
既然無路可逃,她也就笑著受了這份情。沒想到那位仙君仙根不穩(wěn),在瞧了她的笑容后差點沒從筋斗云上掉下去,她好心將他撈上來,他就更為熱情了。
“女君不知那十里桃林是可惜了,那里的桃花灼灼其華,綿延數(shù)十里,常年不謝,風(fēng)一吹便有落英繁華之盛象,真真目不暇接……”仙君還在侃侃介紹著。
梵音抬手觸上花枝,粉嫩的花瓣從她指尖飄落,像是層層疊疊墜了場花雨。她好似從那隔著花瓣的花枝后看到了過去影像。當(dāng)日他從二十四天趕來時,看到的就是她飲劍自刎的場景,粉色花瓣上皆是她殷紅色的血,斑斑駁駁。她原是為了天魔兩界開戰(zhàn)之事問他,他是否從一開始就知曉了她的身份,從而利用她來對付魔族,這是他們一直以來都商量好的計策吧?可那日她先遇到的人并非是他,而是一向與她情同姐妹,處處幫著她的扶桑。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過來,所謂的真心比紙還薄,她癡情錯付的何止是他,還有她那可笑的友情。
扶桑坦然看向她,她所帶來的還有她幾個哥哥的死訊。他們皆為她而死,她為何還活著?扶桑的質(zhì)問聲像是把利劍狠狠刺向了她的胸口。這也是她在質(zhì)問自己的問題。她顫抖的往后退,踩到了枝杈發(fā)出清脆聲響,將過往幻夢破碎。
“敢問流光元君,這位衣著不凡的女君出自哪里?”站在林口恭迎的小仙一一盤查過各界賓客攜帶的邀請牌后,對那位正在觀賞桃花的女君遲疑道,不知該如何唱報她的身份。
流光元君也是遲疑了,他自詡眼力素來不錯,這位女君身份必定是不凡,他卻忘記問她要如何稱呼了,這下到是尷尬的很。
流光元君厚著臉皮上去追問道:“不知女君名諱為何,可有邀請牌?”人既然是他帶來的,一無所知的他未免太失禮。
她似是才從回憶中醒過神,指尖輕捻,粉色花瓣幻化成的邀請牌宣然小仙指上,他才打開看了一眼,便整個人都怔住了,剛要說什么,那位女君早收了邀請牌遙遙而去,惹得小仙與那位流光元君仍在原地追問著,“寫了什么,你怎么是這副神情?哎,到底是哪位了不得的君上能令你露出這般神情來?”流光元君更感興趣了。在六界中能排得上號的人物又有幾人不知幾人不曉,他可沒聽說過有哪位女君是出名的。
“帝……帝君?!毙∠砂V癡道。
“帝君?哦,見過帝君?!绷鞴庠姷秸龔倪h處款款而來的神帝,了然見禮道。據(jù)說這位神帝已有好幾百年都隱世不出,但凡是邀約鮮少能將他請到,更別說得見他姿容了。只是他這次來怎么還帶著個小仙童,莫非是新收的弟子?不可能吧,他可從沒聽說過神帝會收弟子,這是要教壞小仙童如何打架嗎?
神帝略一頷首,就牽著小仙童的手走了。小仙童周身仙氣繚繞,正歡快而興奮的說著什么,扯著神帝的手一會拉往這邊一會拉往那邊。更令人奇怪的是,神帝絲毫不見冷淡,反而很是耐心的給他講解著。這哪里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神帝,連那張只有一個冷漠表情的臉上都顯得有生氣了許多。
今日前來參加婚宴的眾賓客但凡見到這二位的俱是驚呆了,皆紛紛躲在一邊偷偷觀察著,就連那些仰慕了神帝許久但因他高貴中夾著冷淡氣質(zhì)不敢靠近的女仙都敢趁此機會一瞻神帝無上風(fēng)華,惹得他們心神不穩(wěn),幻想連連。只是那個小仙童稍稍有些礙眼,尤其是神帝小心翼翼護著他的樣子,不免讓人嫉妒。紛紛揣測著他們的關(guān)系。
喜宴的賓客來得多了難免會吵鬧上幾分,圍繞著比翼鳥族與狐族的各路賓客又多,她將懷中帶來的禮物一并交托給仙使后,原還想去找狐族大皇子將話說清,可這架勢豈容得她過去。這要是一并碰到了比翼鳥二皇子,場面既尷尬又僵硬,萬一誰要是再鬧起來,牽連到他們魔族的臉面要往哪里擱。指不準(zhǔn)還要將過去的事再牽扯一遍出來,擾亂了好不容易恢復(fù)的平靜。既然大家都肯將過去的事放下,不計前嫌的一并都邀請了,她也不能在這兩大家族面前鬧事,畢竟她與天界的恩怨是他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