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則去匯報給攝政王的路上跑得跌跌撞撞,一則是圍在阿月身邊,時刻準備著不讓她傷到沈暮娩。阿月的心在一點點下沉,這就是她想要拼盡全力守護的子民嗎,為何在危機關頭他們都要背叛她,而非站在她這邊?難道在他們心里沈暮娩比她還重要嗎,還是說他們早就不認她這個長公主了?
阿月在悲傷中攜著沈暮娩一步步往外退,金簪并不十分鋒利,但因抵得緊而隨著沈暮娩呼吸劃出了一條淺淺細痕,只要她再扎進幾分沈暮娩就回天乏術。阿月笑聲詭異,拽著沈暮娩道:“都后退,離我們三丈開外,否則我就在這里殺了她,不信你們可以試試。”這不是威脅,她也絕非是在嚇唬他們。
宮人們被阿月呵斥住,只得面面相覷著往后退,他們不敢叫禁軍過來,怕傷了阿月。阿月于是趁此強拽著沈暮娩朝另一方向走。沈暮娩受制于阿月,不得不聽從她,但她臉色異常難看,她到是想看看阿月這么做的后果,無疑是在自掘墳墓。難道她以為傷了她自己還能全身而退,那她就和她賭這一局。
“你要帶我去哪里?”沈暮娩感覺到隨著她開口說話,脖頸中傳來一陣刺痛,有液體流淌到她脖子里,彌散著淺淡的血腥味。
阿月沒有說話,而是將她拽到了御花園一角。那里有些偏僻,平常只有御膳房的宮女會前來,尋常也鮮少會有人找到。但也正是這個隱蔽的地方供應著夏日里宮中各宮殿的冰塊和冰鎮(zhèn)瓜果食物。這里就是鳳宮的冰窖,藏地很大,有好幾間地下藏閣內放著不同種類的物品,其中就有御酒灼桃夭。冰窖中常年溫度都很低,入口處分設了兩個關卡,分別有專人把守著,只有拿到兩把鑰匙才能進入,而在進去時還需穿好防凍的厚棉襖,否則必會被寒冰凍傷凍死。
阿月對守著冰窖的侍衛(wèi)吩咐道:“把門打開?!?p> 侍衛(wèi)對阿月自是認得的,他們在看見阿月的舉動后先是愣了下,再看了看被挾持的沈暮娩,斟酌著該如何做。但他們同時又不敢反抗阿月的命令,躊躇了一會后為難道:“還請長公主先穿了厚衣服再進去,冰窖中的寒氣會將您凍傷?!?p> 另一人也為難道:“長公主若是傷了玉體奴才們可擔待不起?!?p> 阿月不予理會他們,問道:“這里面的溫度半個時辰可會將人凍死?”
“若是就這么進去,即使半個時辰不凍死也是會嚴重凍傷?!笔绦l(wèi)看著他們兩人單薄的衣衫,老實道。
“那就夠了?!卑⒃轮甘怪麄兇蜷_門,吩咐道:“將她給本宮關進去?!彼恼Z氣嚴厲,不含一絲反駁。
“寧朝夕!”沈暮娩咬牙切齒的低吼,她沒想到她竟這么狠毒,會想到這么個辦法。她的眼神中透著決絕,是決意要她死了,哪怕是同歸于盡也絕不放過她。到了此時沈暮娩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她想尋求他人的幫助,然而沒人能救得了她。阿月眼中的決絕透著至死方休,他們之中既無兩全,那就必須要有個結果。她不僅是在逼自己,更是在逼他。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放開我?!鄙蚰好湎敕纯?,無奈阿月抵著她脖頸的金簪絲毫沒有要拿走的意思。侍衛(wèi)不敢阻攔他們,只能任著阿月將沈暮娩關進了冰窖。
當冰窖門打開一瞬間,從里撲面而來的冷氣凍得人瑟縮了下,霜寒森森,頃刻將夏日的炎熱驅散,隨之包圍的寒冷直教人哆嗦。
阿月從后將沈暮娩往里推,順手將門鎖上。兩個侍衛(wèi)有苦難言,他們想攔又攔不住,又不能幫著阿月,站在兩側難安。聽著鐵門中叫喊的聲音,兩人面面相覷,心底直打鼓,他們要怎么做才是對的?厚實的鐵門阻擋了大部分聲響,只能聽到些微,估摸著里面的人見沒什么反應也能想到隔絕的太好,漸漸不再有任何動靜,不知是個什么情況。
時間在悄無聲息過去,侍衛(wèi)著急的走動著,勸說道:“奴才們請求長公主,還是先將沈小姐放出來吧,要是真出了人命,奴才們擔待不起?!?p> 阿月就在門口找了處陰涼地坐下,手上拿著兩串鑰匙道:“不用你們擔,你們走吧。”見他們還不肯走,她眸色凌厲道:“難道本宮還沒有權利處置個人嗎?”是不是她一直以來都表現的太好相處了,所以他們都敢隨意欺辱她。
她都發(fā)話了,侍衛(wèi)們再有膽量也不敢得罪她,自知自己逃脫不掉,便干脆伏跪于地,等著領罪。
凌亂的腳步聲在御花園中不停來回走動著,阿月猜到他們已經找過來了,只是猜不到他們會在哪里。她抬手擋了擋毒辣的日光,瞇眼看時辰,她不能確定走了多久,至少應該是要有半個時辰了。她挽唇笑了下,她之所以會挑在這里,自然是看中了御花園大而曲折,要想在其中找到個人可非容易之事,誰讓皇宮本就很大呢。她在這里等著司夜離來了結他們之間的恩怨,她與沈暮娩的恩怨終于有個了結了,可她卻笑不出來。這從來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為何他們都要逼她,是他們將她逼上絕路的,那她就在地獄中等著他們一起來。誰都休想逃掉,休想。
她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肚腹,眼中忽然被淚水氤氳,模糊中她好似看到了他們一家三口溫馨牽手的畫面,他們都笑得很甜。她輕輕告訴肚子里的孩子,對不起,娘親此生沒能照顧好你,若有他生,她愿將魂飛魄散來贖罪。
愛若不能兩全,就讓慘烈收場吧!
她在淚眼模糊中看到了司夜離的到來。她輕笑著用金簪抵住了自己的咽喉,給了他個選擇,“你若想救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很簡單吧,只要我死你們就能在一起,永遠也不會再有人來拆散你們了,但只要我活著,她就休想好過。”她的言詞間有決絕、有任性,還有悲傷。
司夜離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同樣不敢置信的還有隨之而來的葉裴、流錦等人,紛紛勸她先將人放出來再說,就算他們等得起沈暮娩也等不起,她在里面多待一分鐘都極有可能會死。
“你還要任性到什么時候,就像那些人說的瘋了嗎?”司夜離質問她。他眸底含著一抹怒氣,幽深似水,任她怎么窺探都看不到他任何的情緒。
瘋了嗎?阿月大聲笑起來,“就算是瘋也是被你們逼瘋的。你就當我是任性好了,我此生都不曾任性過,就算是任性又如何呢,誰說我就不能任性了?”她笑得明艷動人,指尖的鑰匙卻放在了她方才所坐石塊之上,她一手懸在空中,勾著匙環(huán),底下是一小攤冒著森森熱氣的液體。眾人又怎看不出是什么呢?
“別過來。你們若是妄想打傷我奪下鑰匙也不是不可以,我只需輕輕一放就什么都沒了,讓我猜猜你們是要去撞這扇鐵門呢還是再想辦法打造出把一模一樣的鑰匙呢?”她就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般玩著興致昂揚的游戲。
她一手抵著脖頸的金簪散發(fā)著寒光,分明是在逼著他們在兩人中做決斷。她眸底的決絕讓人無端懼怕,像是綻放熾烈的嬌艷花朵,越是盛放的璀璨越是凋敝的迅速,好似曇花一現般,觸摸不到。她含著淚的笑容讓人看了心碎,仿佛傷了她自己也會痛不欲生。他終于體會到被反噬的滋味,他情愿被傷的是自己,也不要看到她哭??墒撬撕菪慕^情,什么都不能做。
“公主?!彼豢?,所有人都痛了。
有沒有人曾說過她美得太過驚心動魄,仿佛世間所有淚水凝結而成,只要她一個悲傷的表情,紅塵俗世都會跟著她痛。
明明還艷陽高照的日光下突然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雨絲斷斷續(xù)續(xù)從他們身上墜下,落入泥潭中,似無聲哀痛。
她何苦非要逼著司夜離做選擇呢,這根本就是個無解的題,無關情愛,放棄了他們兩個任何一人于他來說都將是畢生之痛。
“你是不是覺得從來都只有你是贏家,在你的心里拿人命當什么?隨意用來賭的,還是你覺得你必定能賭得贏?小白,你太令我失望了?!彼疽闺x說罷不知何時已逼近了阿月身側,他的掌勢凌厲,拍在阿月肩膀上,震得她吐出一口鮮血來。
他的掌勢幾乎是不帶絲毫余地,阿月慘烈地笑起來,她捂著胸口,看著司夜離從她手中奪下的金簪和鑰匙,將她交給流錦攙扶住。即使他出手已經極快,金簪還是劃過了阿月的脖頸,劃出一條血痕來。傷口冒著血珠從她脖頸往下流,攝魂從旁拿過絹帕替阿月按住。
司夜離打開冰窖的門,葉裴隨著他一同進入,他自始至終都不曾看過她一眼,仿佛那是個于他來說無關緊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