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阿月睡了許久哪里還睡的著,不過是想理理思緒,想著接下來該怎么打下去,龍虎關(guān)若是不破,那位魏太子勢必還要再接著打??伤疽闺x在這里,必然也不會讓他們討到任何好去,再說那個什么東燕帝君,依著他的性子不該對西鳳如此執(zhí)著,不過是個傀儡皇帝,東燕皆被明妃和朝臣把握著,便是真的要打,拖了這么久都沒撈著半分好,怎的也不見退兵?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這讓她一時還真的難捉摸。
戰(zhàn)事膠著,怕不止是各國君主頭疼,時日久了百姓也是民不聊生,不如就這么結(jié)束罷,總要分出個結(jié)果來。
凝望著圓頂?shù)膸づ?,這么大好的日子若是能喝上口酒就好了,只可惜她這些年都戒了,一來是為養(yǎng)傷,二來則是為酒能倦怠她的意志,她需要清醒著看著這痛,時刻提醒著自己莫要忘了她這一身傷慟都是拜誰所賜。他們一個都逃不了,也休想逃。
她神色平靜,再不復大悲大慟,冷漠之余更多的是對眼前路的明了。時光也許會模糊了一個人的眉眼,卻難以磨滅心中曾經(jīng)撕裂過的傷口……
“阿月,阿月,出事了……”帳外納清焦急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哎,阿月正睡著……”納西尚來不及阻止便見納清的身影席卷著涼風沖進了帳中,納清跑的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地急色道:“阿月,你不知道原來那位一直不曾露面的將軍居然是西鳳的司相,你可不知他的威名簡直比當年的定遠將軍還要讓人膽顫懼色,完了完了,他怎么來了……”納清尤自低喃著。
阿月臉色莫名有些黑沉,幸虧她養(yǎng)成了習慣,即使自己單獨住著都合衣而寢,否則定要被這毛躁的納清給看出端倪來。她倚榻而坐,絲毫都未露訝異之色,反是挽唇皺眉道:“說重點?!?p> 她這般說納清未開口,到是納西想起一事來很是凝重道:“你說的可是那位曾同定遠將軍一齊監(jiān)軍的少年司相?他可是十六歲便官拜一品,我曾有幸見過他的風姿,他雖為文官,卻是唯一一次監(jiān)軍就將我軍大敗,那時我尚未參軍,只遠遠隨著人群看過去,都說定遠將軍威武無敵,那些年他在時我北魏根本不敢再犯鳳軍,卻未看過那樣一個站在城墻上鄙睨天下,指點江山時的淡然風骨,一襲白色戰(zhàn)袍獵獵出塵,直教人不敢逼視。仿佛只要他站在那,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無端讓人膽顫?!?p> 阿月是未見過那人穿著戰(zhàn)袍時的模樣,但能想象得出是何等的令人畏懼,畢竟他平日里就不是個好相處之人。她不敢小覷敵人,雖對那人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變身為錚錚武將很是驚詫,但想來他身上并無什么不可能,他藏的那么深,自是她從未懂過。她自嘲地笑笑,只有她才是最傻的那個,曾經(jīng)的那些傾心相待,毫無保留的付出如今想來都變得可笑又愚蠢。
“就是那位司相,手持玄鐵寶劍,身騎灰色戰(zhàn)馬,率領(lǐng)百余精衛(wèi)直沖我軍營,斬殺我軍五千百八十人,并抓走了三四百人,其中兩位副將,三位軍師?!边@赫赫戰(zhàn)功若非是敵對,怕是都要拍手叫好了。
灰色戰(zhàn)馬?那該是灰絨了吧。什么人養(yǎng)出來的什么寵物,便是同它的主子一個性子,平日里看著人畜無害,溫純良善的很,可她卻是見識過的。初時她若想碰,那絕對是要往死里踐踏她,烈性的很。還是他親自帶著她騎這才讓灰絨慢慢認識了她,不再排斥,后來到是培養(yǎng)出些感情來,與她相處的不錯。他私下里曾告訴過她,在她之前未有女子騎過灰絨,那時她還打趣追問為何,卻換來他意味深長的沉笑,自背后將她擁住,那低沉雍雅的聲音淺淺縈繞在她耳畔。他說:寧兒,你是真不懂還是非要我說出來?心思澄明如你,又怎會不明白,不過是在裝不懂罷。是了,那時的她對他的心思確實明了,但那也只是曾經(jīng)。每觸及回憶一次,她的心上就猶如被人狠狠扎了一針,錐心般的疼。
“兩位副將,三位軍師?”納西嘩然。若他沒算錯,應(yīng)是趁著他們在慶功宴上動的手罷,才會輕易就抓了那么多人。只是守城的將士莫不是擺設(shè),怎的就叫他們得了逞?!澳翘K將軍可否知曉?”
“現(xiàn)下自是知曉了。虧得那時蘇將軍不在,否則場面還不知要怎么混亂呢。蘇將軍當場就治了守衛(wèi)大罪,現(xiàn)在全營怕是都戒嚴了,也是我們輕了敵,想著好不容易膈應(yīng)了他們一回,卻是沒想到那位司相竟無懼被我軍挫了銳氣,還敢來戰(zhàn)?!?p> 他本是這樣的人,從來都是令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一直站在云巔俯瞰眾生,這便是他的能力。
“哦,對了,這次被抓的人里還有阿布斯,那小子就是活該,早看他不爽了。”納清補刀道。
阿月凝了凝他,心頭泛起一絲疑惑來。
眾人正說著話,卻是有士兵來喚阿月:“蘇將軍有請。”
“鳳軍,你們想殺便痛痛快快的殺,休要折辱我們,技不如人當是爾等的錯,但你們將爾等抓來是為何?”暴呵之人正是火氣上涌的卓將軍。他本是有幾分醉意,才一時不察被司夜離挑破了手臂抓得來,當然也是他無能。此時醉意稀松,想起這茬子事來頓覺臉上很是無光,俘虜什么的比之死還教人難受,不如給個痛快。
領(lǐng)首的王將軍得了司夜離令正對他們捆綁好,準備將他們吊打在城墻上,以示威泄憤。王將軍心中也是有火氣,畢竟魏軍燒了他們糧草直接就連累到王將軍挨罵,此時傷他們這些人當真算不得什么,比之他心中的怒火尚無處發(fā)泄,正好全潵在他們身上,當即下令將他們先拖到地牢中毒打幾頓再說,反正司相只要他們活著,過程不計。
幾個士兵也是躍躍欲試,對于折磨敵軍來說當是痛快,這么好的機會誰都不想放過。正當拖他們拖的起勁,便聽得有人在士兵耳邊小聲哀求道:“我雖是北魏士兵,卻是有意投誠,若想打敗魏兵,就帶我去見那位有權(quán)的將軍?!?p> 他說的便是司夜離了。士兵朝他翻了個白眼,用劍鞘狠狠捅在他身上,一個北魏人說的話以為他會信?再說,司相是隨便誰說能見就見的嗎?
“回稟相爺,有一位自稱阿布斯的男子說能助我軍攻克北魏?!睅ね馐绦l(wèi)請示道。
說起來,那位士兵最后又為何會幫阿布斯呢?還真是應(yīng)了那句有錢能使鬼推磨。
侍衛(wèi)未見案臺上伏筆的人有任何響動,也拿捏不準他是何意,但與他說的那位士兵平日里沒少為他鞍前馬后,這件事琢磨著總要說上一說,最后如何就與他無關(guān)了。
“那個自稱阿布斯的北魏人說他是故意讓我們抓的,為的就是投誠,還望相爺事成后能饒他一條命?!笔绦l(wèi)將原話帶完。
伏案后的人良久都不吭聲,帳中只得流錦一人在伺候著,他理了理批注好的文書,只待要將侍衛(wèi)趕走,這種事沒的要勞神,又何須上報上來。就聽得那人聲音清淺傳來,卻是深沉寡淡:“不見?!?p> 侍衛(wèi)再不敢多說什么,自領(lǐng)命而去。
落下最后一筆,將文書遞回給流錦,似是有些煩躁,抬手揉了揉舒展的眉心,這個無意識的動作卻讓他驀然一頓,眸中的光亮斂了下去。從前她在的時候他總是會在批注完冗長的文書后在苑中度步消除疲勞,走著走著便會不自覺走到她的苑中,以至于在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習慣住在她的春暖閣中。那時總也能在苑子的菩提樹下找到她躲懶的身影,月光透過樹縫棲息在她肩頭,仿佛沉靜了歲月。而她就那樣素指纖纖,一點一滴浸染了墨色,裊娜煙霧自指尖流淌,潺潺茶水清新馥郁,及目間便是她挽唇嬌羞的模樣。那時,她溫軟的指尖便會輕觸他的眉間,替他撫去煩惱憂愁,與她一起哪怕就這么靜然坐著,時日都是最好的,可惜已然不在。
來了龍虎關(guān)后,情緒時不時的就有不穩(wěn),每每憶及那些不能觸碰的往事疼痛便會排山倒海而來。他輕撫著胸口的窒悶,臨城而望,心里空茫的厲害。即便他很清楚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也必定要按著既定的命途走下去,可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生命中的人又怎能輕易抹去呢。從前他也一直會以為那不過是他命途中出現(xiàn)的一個意外,短暫停留過,風去了無痕。卻在從選擇她作為棋子的那個瞬間起,或許早已對她有了惻隱之心,才會在之后的日子里被內(nèi)心的情感牽著走,以至于讓他一再改變初衷,甚至到最后就真的將她當成了他的妻對待,而忘了他的身后自始至終都一直站著另一個女子。那時他何嘗會計較未來會如何,依著她的性子知曉了又會如何,只想能穩(wěn)住她瞞過一日是一日,或許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么糟糕??伤湍敲粹Р患胺赖耐顺隽怂纳?,直至今日他都未能替她找出那個殘害她的真兇,也到那時他才明白他自以為是的能保護她,卻終究還是不夠強大才護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