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離說的對,她是魔障了,從他用迷香偷偷去看寧朝夕時她就陷進(jìn)了日夜的恐懼中,再不得解脫。那是她身子剛好些,自從她用藥緩解病癥后他未曾再去看過她一次,她以為他是怕打擾她養(yǎng)病,也是在遵守她病中不愿見他的規(guī)定,但她隱隱感到不安,似有不好的情緒盤踞在心頭。那日蕙平院中發(fā)生的事像噩夢般橫亙在她心里,擾得她不得安生。她知道有些事悄然發(fā)生著改變,卻是不知究竟改變了什么。直到她披著外袍在營地上走時發(fā)現(xiàn)了那人的身影,他進(jìn)的正是陳三住的院子,如今住著寧朝夕。寧朝夕讓陳三定下不許任何人接近的規(guī)矩,營中無人不知,自然也包括了他。她親眼見著他走入,那時她甚至懷疑過,但當(dāng)她設(shè)計引開他的兩個暗衛(wèi)時,卻是聞到了迷香的味道。因是好奇,她又悄悄走進(jìn)去看,看到的卻是令她心碎的畫面。那人擁著寧朝夕,像是珍寶般將她小心呵護(hù)著,就算她給過他再大的難堪他都可以容忍,那意味著什么她豈能不懂。她何曾見過他如此對待一個人,便是就這么將她擁著似乎都是滿足。她狠狠捏住手腕,如剜心般疼,他從來不肯承認(rèn)過什么,對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好,但是他的心動搖了,這點(diǎn)他騙不了自己。那時她就去找了蕙平,拖著孱弱的身體,她先前就有暗示過蕙平,如今蕙平暗中助她,為她也為自己,原以為就能徹底鏟除寧朝夕,不想是將自己暴露了。蘭晴語大勢已去,她頹然跌坐在地,眼中凄楚,空茫地看著司夜離,早已流不出什么淚。她哭訴道:“可是我愛你啊……”
該死的愛他,她這種偏執(zhí)算愛嗎?過去到現(xiàn)在她做了多少錯事,不折手段的傷人傷己,她究竟是愛他多些還是愛她自己多些?司夜離嘲弄地扯了扯唇角,“也許并不全是你的錯,也有我,是我縱容著你去一次次陷害寧兒,無視她心里的疼痛,將她傷的徹底,以至于她到最后都不想再看見我。我們倆在她面前都是罪人,我現(xiàn)在就去走她走過的路,體會她受過的傷,而你最好祈禱她沒事,否則你就抱著做相國夫人的夢做一輩子吧。”他說罷這話在眾人未回味過來是何意時決然凜冽的身子隨著朝夕墜下懸崖。
急速的驟風(fēng)將他包裹,周圍吵雜的聲音都在遠(yuǎn)去,稟退下來的世界忽然變得安靜異常。這些年他太過忙碌,雖然也會在晨起時留段時間出來去看書思考,但他的心思未曾走遠(yuǎn),考慮的也都是朝中瑣碎的煩事,沒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時間。情愛這個詞在他的詞典里鮮少被提及過,于他來說本身就是可有可無的事,有了無疑是錦上添花,沒有也不會缺少什么。但現(xiàn)在不同了,從他決定隨著她一起跳下懸崖起一切就都變了,他不想再讓自己無能為力的心痛,不想再看著她眼底滿目的傷痕,也不想就看著她這么地離去,如果她可以為了成全他而死,那他又怎不能陪著她共赴黃泉呢!承認(rèn)自己愛上她沒有什么可恥的,她從來都是他的驕傲,是他身后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的女人,也是他虧欠最多算計最狠的人。那個人從始至終都在委曲求全的愛著,連向他討要回應(yīng)的話都不曾有勇氣開口,這些都是被他逼的,逼著她一步步退離,逼著她轉(zhuǎn)身。這一次,他想用盡全力去保護(hù)她,哪怕她再不肯相信,哪怕她再不肯原諒,他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寧兒,等我,從前是你追隨著我的腳步,現(xiàn)在換我來追隨你,你別走的太快,我年紀(jì)比你大,體力肯定不如你,你可千萬別在途中被亂花迷了眼,記得來找我償還欠你的情債。
“主子——”流錦攝魂他們震驚地探出身子往外去抅,但當(dāng)他們屏息凝神時才驚覺這崖底之深又豈是他們力極之處,而司夜離怕是早做好了打算,才會在昨日說到懸崖時特意多了解了些。流錦他們不免還是心驚,別說他們什么準(zhǔn)備都沒做,就是寧朝夕那不會武功的身子摔下去都會粉身碎骨,相爺卻為何要去救她。是了,在外人看來不會武功的司夜離是在追隨,只有他們知道司夜離是為了救人,而他也是朝著寧朝夕下墜的方位跳的,只是此一跳兇險萬分,誰都不能保證。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善后處理好,把廖青等人壓入大牢等候著他們回來處置,同時將司夜離失蹤的消息封鎖住,未免鳳鳴軍得知,抵御鳳鳴軍時暗中偷偷尋找懸崖底下入口,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既然這是主子的決定,那他們必也奉命將其余的事妥善辦好。
蘭晴語凝望著消失的身影,悲慟哀嚎,由無聲的流淚到最后哭聲哀戚四野,良久散落在黔郡天空,那日的風(fēng)又開始無止境地刮,每個人臉頰生痛,仿佛是一場悲憫的告別。他曾說過不會愛上她,言猶在耳,蘭晴語也一度認(rèn)為那是真的,可什么才是真的,看到的都是假象。他可以為了她下跪?qū)幊?,那時她以為愛情離她很近,后來她才知道原來他是可以陪著寧朝夕一起死的,如果那都不是愛,對她的又算的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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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刺耳的心電監(jiān)測儀上發(fā)出警報,連著一串的橫線將體征指標(biāo)全數(shù)消失。病房里紅色的緊急按鈕被人用力地按住,那人臉上表情凝重,卻是深情地看著臥在白色病床上的女子。房間里一切皆是白色的,鋪在女子身上的被褥白得晃人眼,再往上看,緊閉著雙眼的女子有一頭綢緞般的墨發(fā),如海藻般濃密地披散在白色枕頭上,更襯得她發(fā)色亮麗。女子吹彈可破的肌膚如晶瑩剔透的玉瓷,細(xì)長的睫毛像云扇般遮住了她的雙眼,同時也將她心事掩藏,那必定是雙明亮如星璀般的眸子,能將世間最美的風(fēng)景掩映其中。眉如遠(yuǎn)黛,清麗脫俗,典雅而精致的五官裝點(diǎn)著這張臉傾美絕塵,便是臉上那不健康的白都能將她烘托得嬌弱而不失絕艷,可想而知若是睜開雙眸該是怎樣動人心魄的勾人。
可是,這張臉怎么有點(diǎn)熟悉呢?就在她冥思苦想時,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或男或女沖進(jìn)來,步伐快速,手中推著半人高的儀器,連接著各種管道將床上的女子包圍。有的取出電擊棒,正在設(shè)伏壓;有的取出小電筒去翻看女子緊閉的雙眼,看到她瞳孔放大,漸漸渙散地焦距;也有的去查看監(jiān)測儀上消失心跳脈搏的時間……一時間人頭攢動,將先前的男子給擠到了一旁。
男子眸底深邃,抿緊著唇,一言不發(fā)。他雙手插在西褲口袋里,站的筆直,就像是守候的衛(wèi)兵正在以他的方式保護(hù)著他的公主。他雙眼越過層層白色的人墻,始終停駐在女子臉上,不悲不喜,安靜看著她的睡容,仿佛那個緊按著報警按鈕的人不是他。他的情緒被掩藏在最深處,無人能窺探,他的表情冷漠中透著疏離,只有插在褲袋中被捏緊的手稍稍能泄露著他的壞情緒。
斑駁的陽光從半開著的窗外透過稀薄的窗簾籠罩在他身上,將他的身影一半聚在光中,一半又隱秘在陰暗里,光影參半。于是就越發(fā)顯得他不真實(shí),連他的五官都被披著一層朦朧的白紗,逆著光的臉清雋如神祗般絕美出塵,又像是游離在塵世之外的清絕,不沾染凡塵氣息。
唔,這張臉好像她在哪里見過?不,不是見過,這個人是司夜離。可又不是他。如果是司夜離,他怎么會穿著西裝的打扮,他不應(yīng)該在黔郡嗎?而她明明是去了一個叫做天壑大陸西鳳的國家,現(xiàn)在又是在哪里?她猛然驚覺那個躺在床上眼熟的女子不正是自己嗎?他們最后是在哪里,最后是在馬隆坡附近的懸崖,她跳了下去,再然后……她也不應(yīng)該在這里見到他??!這里又是哪里?她懵了。她是誰,躺在床上的女子又是誰?她想不起過去,卻又隱隱覺著自己是回來了,終于回到了屬于自己的地方。因?yàn)樗吹搅撕挽愕年柟鉁嘏罩差^,卻是怎么都照不到她身上。她的臉色慘白如紙,怎么會照不到她身上呢?她伸出手,有光影從她身體穿梭而過,直接照到了身后的墻壁上,她的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轉(zhuǎn)身去看自己的影子。
就在這時她聽到有醫(yī)生走上前神情凝肅對男子道:“對不起楚先生,我們已經(jīng)盡力,楚太太她去了?!?p> 她看到站得筆直的男子似乎一下子蒼老了,他隱匿在光中紋絲不動,眼底卻是幽深似海,他平靜地看著醫(yī)生將裝在女子身上的儀器撤走,像是終于松了口氣,那么多的管子裝在她身上她該有多難受,拔了她才能輕松些。他開口囑咐道:“我太太不喜吵鬧,你們走時動作輕些,別將她吵醒。”他眼神繾綣,溫柔注視著女子,指腹慢慢摩挲著女子綢緞般的墨發(fā),愛憐極了,恍如她在時一般。
她的心忽然痛了,抑制不住的痙攣,站立不住,倚著墻壁滑了下去,跌跪在地,癡傻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