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的心思你倒是拿捏的很準?!鞭テ降穆曇舫霈F(xiàn)在她身后,帶著點猝不及防的咬牙切齒。
“我原本以為還會看到公主越加精彩的表現(xiàn),但顯然公主如今只能威脅,更多的怕是不能了。公主是怕了我,還是忌憚我?”朝夕挑釁問道。替蕙平將坐皺的華美袍服整理妥帖,她輕輕湊近蕙平,用只有兩人的聲音說道:“是什么都沒關(guān)系,因為你總有一天會忌憚我?!痹捯羝椒€(wěn),帶著淺淺的淘氣,掠過蕙平耳畔,就似拂面微癢的春風,淡然而擲地有聲。
像是警告,又像是宣誓。蕙平的臉色在剎那間蒼白無力,指尖隱有顫抖,最終她壓下火氣,對朝夕道:“你以為你能刺激到本宮嗎,等你能活著再來說這句話吧?!比缓笏龓Сθチ似溜L后。
一直隱藏在屏風后專注聽著他們談話的女子,此時由于體力不支將靠在小榻上,緊閉著雙眼,因看不到臉上表情而猜測不到,眉宇間淡淡隆起。聞聽他們的腳步聲傳來,醫(yī)女將她從小榻上扶起。若是起初朝夕不識她是誰,在看到醫(yī)女后她恍然明白過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對于身在李府的蕙平會突然對她發(fā)難,對于沒有染病的她來說,此事如果是關(guān)于她,那就都說得通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血有用?”面對蒙面女子她沒有猜測沒有驚訝,問的直接。
女子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紗,露出一張美麗卻消瘦的臉龐,那張臉因太過熟悉乍看之下朝夕竟沒一下認出來。她怎么成這樣了。朝夕心底感嘆。雖然依舊無損她的美麗,但比之先前卻是少了幾分鮮活,反倒像是即將枯萎的花朵。也許沒想到朝夕會那么快就認出她,她自嘲的笑笑,連著咳了好幾聲,再看蕙平等人早已不見蹤跡,許是怕自己傳染吧,唯恐避之不及。
“你不怕?”她問出這個問題后見朝夕沒有回答,又嘲弄的笑道:“也是,你若害怕也不會日日待在那種地方了?!边@話既是表面的意思,又深含了一層含義,說她的血既然能救人,她自己又怎會被傳染呢。
朝夕對她話中的譏諷不反駁,她雙手環(huán)胸,冷淡看著她。眼前的這位女子她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相信她對自己的感覺也是一樣的,若非必要彼此都不想見到。
蘭晴語頗有些尷尬,打發(fā)了醫(yī)女出去。低聲道:“是太醫(yī)發(fā)現(xiàn)的,已經(jīng)呈報給夜離,他和公主是一個意思,只是難以開口?!碧m晴語全然不提她是如何知道的。當然她即便真的不見司夜離,私下也偷偷買通了醫(yī)女讓其盯著那邊的一舉一動,那日陳三他們心思凝重的從帳中出來,小聲嘀咕間被醫(yī)女聽了去,當即就回稟了蘭晴語。蘭晴語心中激動不已,燃起了對生的希望,可她又怕夜長夢多,因為她猜測不出司夜離的心思,按理說那人聽了此事后第一時間就該做出決斷了,但蘭晴語等了又等都等不到好消息,她又怎肯放過這樣的機會,這才冒險來請求蕙平。蕙平知道她染病自是不肯見她,若非是不想跟著一起陪葬罷了。
那人也知道了?那他是什么意思,同他們一起來逼迫她?這世間還有他難以開口的事情?也是,他堂堂國相怎好做求人之事,該不會想著主意來算計她吧?
蘭晴語見朝夕反應(yīng)淡漠,不知她是什么心思,她低垂著眉眼,忽然淚水從眼底流了下來,哀求道:“以前是我錯了,不該同你搶夫人的位置,你若喜歡我可以同夜離說不做這個平妻,你永遠是相府唯一的夫人??赡憧丛谖彝闺x經(jīng)歷的那么多始終無法相守的份上,就當是可憐我,救救我吧。若我死后你又怎忍心讓他一人孤獨的活在世上,你知道兩個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的滋味嗎?你若知道又怎么忍心再讓我們受這種煎熬,我只求能在他身邊,并非要去傷害你。你被人害他出手相幫,為此差點葬送了我們的愛情,他娶你我都忍了,可這是我們的錯嗎?我不求你能接納我,但凡是女子能有幾個不被那樣一個風姿卓絕的人給吸引,你喜歡他本無可厚非,可你有沒有想過那人本不屬于你,我又該找誰哭訴呢。我的委屈、我的憤怒最后都只能化作無奈,那你又為何不能容忍我的存在呢?”她的每一句話都落在朝夕心上,像一把無形的刀子撕扯著她的神經(jīng),割裂著她每一處傷口。
朝夕對蘭晴語的控訴無法反駁,那人說的對,她一個后來者,就算是插足也是她厚顏無恥的搶了蘭晴語的,又哪里還有臉面去阻撓他們呢。他們相戀在先,她明明知道那人喜歡不得卻還是要陷進去,說到底還是她自己犯賤。如今又怎不可以成全了他們?心里想著是一回事,付諸行動又是另一回事,她的理智與情感在拉鋸戰(zhàn),一個聲音要她拒絕,她做不到看著他們在一起,另一個聲音又要她同意。她感覺自己頭很疼,宿醉的腦子又開始暈眩。
門外有一片嘈雜聲響起,緊接著猛然被人推開。因無人阻攔索性就闖了進來。他們見到朝夕,朝夕也見到了他們,很好,又多了一幫說客。顯然在見到蘭晴語時有片刻的怔忪,不過那也不要緊了。
四人齊齊給朝夕跪下,地毯上響起一片膝蓋撞擊的沉悶聲。
“奴才知道說這話很是堂皇,但還請夫人看在黔郡百姓的份上拿一點血出來,這點血于夫人來說并不會礙事,可卻是能救人一命?!贝嗽捠腔眯g(shù)說的。他最小,自是無懼,先開了個頭。
“還請夫人斟酌,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夫人是神明再世,百姓自對夫人感恩戴德,永記在心?!闭f這話的是攝魂。好了,連這種話都說了,就差威逼利誘連哄帶騙了罷。敢情是想將她形容的美若天仙,好讓她心里美滋滋的糊里糊涂答應(yīng)下來??上?,她不吃這套。
朝夕冷眼旁觀著,她抬手壓在眉眼下,擋住了自己的視線,輕揉泛酸的額角。她像是個無意跌入別人戲中的旁觀者,看著他們演出嬉笑怒罵,看著他們悲苦哭泣,而她的感覺被封閉了,感受不到也就不會有相同的心境。
“夫人,從前我們幾人從未厚待過您,也深知是沒資格求您的,可您能否看在相爺?shù)姆萆宵c頭答應(yīng),皇上派來的鳳鳴軍已經(jīng)從黔郡邊境開始往城內(nèi)趕來了,到時候大家都活不了?!编?,到底是流錦跟在司夜離身邊久了,說的話最是能聽,懂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朝夕心里在暗中揣度結(jié)魄又該說些什么了,老實說司夜離的這幾個暗衛(wèi)素日都不待見她,從未給過她好臉色,這聲夫人叫著恐有幾人是真心的。她腦中疼痛,對他們更是越發(fā)見不得,聽著聲音就煩。說出口的話也就必然不好聽,她冷笑嘲弄道:“朝夕不敢當?shù)眠@聲夫人,還請各位回,爾等都是只跪司夜離的人,又怎好對我下跪,莫說我承受不起,也沒有這個能力?!彼徊讲铰刈撸驗檠炞叩暮苁蔷徛?。她想起了晚晚,也想起了那位兢業(yè)的太醫(yī),有太多無辜的人,她嘆了口氣,心里微有松動。
“夫人……”身后一片激動的喊叫聲,朝夕只當未覺。
“那要怎樣你才肯答應(yīng)?”
她的步子猛然一滯,幾不可信的抬眸轉(zhuǎn)身去看他。她的腦中轟然一片,有無數(shù)的星火閃過,最終化為平靜。
“只要你應(yīng)允,什么要求,我都答應(yīng)?!蹦侨瞬阶游赐?,從容走近她。臉上是他慣然揚起的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他的笑容清冽,眸底似蘊藏著最深沉的海浪,席卷著她要將她拍沒。
她的眼中痛了,心也跟著痛了。有氤氳的霧氣模糊了視線,她努力地睜大眼睛,卻看不清他的面容。
因為蘭晴語在這里所以他來了,因為蘭晴語需要她的血他就對她無條件的承諾,那么她呢,他可有想過她會疼,她會傷?
許是沒想到司夜離會來,蘭晴語踉蹡的站起身,扶著屏風喃喃看著他,眼底的淚水來不及遮掩,就這樣又從臉頰上猝然的流下。而流錦他們四人顯然也是沒料到司夜離會來,低低喚了聲主子再開不了口。他們背著他的事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那么朝夕呢,朝夕妄圖以最輕松的口吻去化解心里的疼痛,她揚起頭努力地笑,說出的話卻是冰冷無比,如一把把銳利的尖刀,刺傷別人的同時更刺傷了她自己,她說:“什么都答應(yīng),那包括愛我嗎?”那是她用血淚在問他。
模糊視線中她看到男子抿緊了雙唇,目光深沉的盯著她,仿佛回答這句話需要花費他全部的力氣。罷了,罷了,早知道他不會回答。那個人是不會欺騙蘭晴語的,就算他答應(yīng)了,又何嘗不是在欺騙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