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人只能成為朋友，若是敵人太過可怕。所以她對司夜離沒有怨恨，也不能有怨恨，若真要有的話，那就只有怨恨她。這種轉(zhuǎn)移法被蕙平稱之為應(yīng)當(dāng)，誰叫她的名字叫寧朝夕，誰讓她有個手握重兵的爹。
朝夕抿唇不語，蕙平的話像把犀利的刀，割在她心上，鈍鈍的痛。她從來就知道那個人不喜歡她，就算是不喜歡難道也不應(yīng)該阻止她來嗎？到底是不在意的，所以她的死活又怎么會在他考慮范圍內(nèi)呢。說好了不心痛到后來依然會被牽扯的血肉模糊，說好了不在意卻依然會被他的無情所傷，有時候她寧愿自己不知情，總有些人卻偏偏不會如她意。
“你說司相知曉的事，皇上會不知曉嗎？皇上既然知曉又為何要將最寵愛的本宮送來呢，是不是說明那時他們就知道黔郡沒救了，還是只是想以本宮的身份震懾人心呢，好讓世人知道皇上并非薄情寡義？皇上是本宮的父皇，本宮身為公主，得享世人求而不得的尊榮，便是真的要為了西鳳犧牲也是無可厚非，可將本宮拖下水的你又該怎么算？”蕙平話鋒一轉(zhuǎn)，犀利的眸光哪里還有先前的憂傷，仿佛不過是朝夕的錯覺。
朝夕是真無辜，“此話從何說起，微臣可沒想讓公主跟來，若非公主攪局又怎能置自己于險境呢？哦，公主大概忘了，像微臣這等賤民又怎配被皇上賞識，又怎配嫁與人人愛慕的司相呢！”如今又來怪她，那她豈非無辜，她又該去怪誰？她也是有火氣的，不要拿她的大度一再的挑戰(zhàn)她。朝夕心情起伏，被蕙平挑撥的很是厭煩，就知道她沒那么好心。說出口的話也就連應(yīng)付都免了，直戳到蕙平心窩里，誰讓她疼她必還之。她從來不是什么受人魚俎的白蓮花，在她的字典里只有睚眥必報。
“大膽賤婦，怎么同公主說話呢，掌嘴?！蹦沁呌裣s先受不了朝夕的諷刺，已于蕙平先一步開口下令。果然從屏風(fēng)后先后出來兩個宮女將朝夕反手按壓住，玉蟬則親自邁步至她身側(cè)，揚(yáng)起手掌就要往她臉上扇。
朝夕這個相國夫人雖然做的窩囊，但迄今也沒人敢對她施以酷刑，這巴掌的滋味如何她沒嘗過，想來也不想嘗。就在她想要如何脫困時，倒是蕙平先她開口了。
“住手?！彼浅獾?，“本就長得丑，再打下去怕是要被司相嫌棄了，畢竟是父皇賜的婚，總不能讓她這么快成下堂婦，丟了父皇臉面吧?！甭犅犓@說的什么話，好一口冠冕堂皇的打擊。
蕙平開口宮女不得不從，不情不愿的將朝夕松開，期間又往她身上暗處揪了下，朝夕吃痛，也只能忍了。她揉了揉被抓痛的手臂，只聽得她言語嘲弄道：“公主心中有氣要置于微臣身上，微臣既與司相是夫妻自是受了，可微臣身為朝廷命官為何要去以身犯險，微臣又沒染病，莫非公主是要以泄私憤？”
這話還真被朝夕給說中了，蕙平臉上笑意莫名，帶著散漫的譏諷，一步步朝她走來。都說蕙平是狠毒暴戾的，她手段多樣，偏偏被她處置的人到最后都被她按上了莫須有的罪名，美名其曰是活該。其實蕙平的狠不止是在言行上，外人很難形容，只有接觸的人才深知，那個女子有著美貌的外表，深沉的心思，內(nèi)心卻是冰冷的。她就像是塊堅硬的冰，無人能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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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晃的燭光照得刺眼，夜幕是黑色的，唯有那一團(tuán)火苗讓她清晰的觀看房中的擺設(shè)。不，甚至稱不上為房，因為墻是白色的帷布，屋頂是堅韌的細(xì)竹。燭臺上跳竄的火焰時不時發(fā)出一兩聲翠響，再然后就悄無聲息，連外面都一樣。
朝夕翻了翻身上的衣服，摸了下覆面的紗巾，實在找不到銅鏡，幸虧擱置在角落的銅盆里有水，她借著光照了照全身，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蕙平果然將她弄到營地來了，而她身上此刻穿著的不是醫(yī)女服還有什么。虧她想的周到，她這身打扮在營地大概無人會發(fā)現(xiàn)，連司夜離都未必能猜到她，不過她素來不受他管束，便是見著了應(yīng)也不會驚訝，最多是無奈。
素指撩起帳簾一角，不遠(yuǎn)處有火堆燃著煙火，升騰入天幕，被風(fēng)吹散。也有不時走動的侍衛(wèi)持著刀劍穿梭在各個帳篷間，或有太醫(yī)拿著藥箱穿插其中，醫(yī)女捧著藥碗來去匆匆。嘈雜聲零星的傳來，聽不真切。唯有她這尚安靜。
從帳篷中走出，走了一會她發(fā)現(xiàn)不是因為她這里安靜，實在是她離的太遠(yuǎn)。又走了一會，見有侍衛(wèi)成三圍繞在一起，紛紛低著頭，對著底下冒煙的火坑不知在搗鼓什么，想必是火太小了。朝夕走近了，想問問看營地現(xiàn)在的情況。
談話聲是這樣的，“好了沒有，哥幾個等著回去回話呢?！?p> “別急，催什么，你們困我也困啊。”
“好了好了，快用土埋起來。”
這話說的涵養(yǎng)太高，朝夕愣是沒聽出來他們在做什么。為套近乎只得問道：“幾位長官這大晚上的不知有何事繁忙？”她這問話也頗有技巧。
誰知人家許是被她嚇著了，并不領(lǐng)情，轉(zhuǎn)過頭陰測測地看著她，看得她心里咯噔一下，怪毛骨悚然的。
“你這女人沒事站在我們后面嚇誰啊，沒看到我們正在焚燒尸體么，是不是新來的這都不懂?！闭f罷，幾人又轉(zhuǎn)過頭對著冒煙的火坑雙手合十拜了拜，嘴里默念著“莫怪莫怪”等字符。
朝夕的臉有那么瞬間是慘白的，雙手冰冷，汗毛豎起。她哪里曉得他們是在燒尸體，她也不是沒看過這玩意兒，可這畢竟是月黑風(fēng)高的大晚上，莫名被人說了這么句話，可想而知她的受驚程度。
“看把她嚇的，這天天的都要死好幾個人，有什么好害怕的，今天看到的指不定明天就沒了，這場瘟疫也不知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哎……”一個說罷嘆了口氣。
另一人道：“若非怕尸體會傳染，相爺也不會下令燒了，死都死了還死無全尸怪可憐的。”
“是啊，我們這些人也不知能不能活著回去……”他們說著已然走遠(yuǎn)，余留下仍在冒煙的火坑，滲著陰沉沉的黑色火苗，怪為瘆人的。
他們說的對，在這里的人要隨時做好死的準(zhǔn)備，那他呢，是否也能了無牽掛的看透凡塵？無論他看透與否，那里面唯一能肯定的是沒有一個她。罷了，說好了不強(qiáng)求的，又在記掛什么呢。既然來到這里，總歸要去看看晚晚的，哪怕只是替葉裴回個安心也是好的。
頂著醫(yī)女的身份行事非常便利，通常見到她之人也都客客氣氣的。所以基本沒費(fèi)力就找到了她所在的營帳。那是個小營帳，居中，周圍搭建了不少燒火煮藥的帳篷，緊連著幾位太醫(yī)的住所和擺放藥材的庫帳。鬧中取靜，安居一禺。濃濃的藥香彌散在空氣中，抵蓋了消毒用的刺鼻味。帳中并未見其他人，只有一張矮榻和簡單的桌椅，角落里堆放著幾個火盆，有的燃著炭火，有的則燒著熏艾的藥草，并不繚人，甚至都聞不出味來。
矮榻前工整擺放著一雙女子的繡鞋，榻上蓋著厚實的棉被，距離有些遠(yuǎn)她看不出幾條?？蛇@種天居然要用到棉被，說明榻上的人真的病的不輕。許是蓋的太多嚴(yán)實，一時之間只能看到棉質(zhì)的軟枕，以及那盆開的嬌艷的佛鈴花擺放在床頭小凳上。白色小巧的花瓣上沾染了幾片尚未干的露珠，花徑插在琉璃瓶中，涓涓的水流滋養(yǎng)著水分。聞?wù)f佛鈴花極為難養(yǎng)活，離了土就只得活上一兩日便枯萎。她一路走來并未在路上見著這種白色的小花，花瓣上又怎會有露珠呢，難道是現(xiàn)在采摘來新鮮的？
花香若有似無的傳來，有著鎮(zhèn)靜作用。她的思緒有些飄遠(yuǎn)，不期然想起與晚晚的相識也是因為花。
床榻上傳來翻動聲，背靠里側(cè)的女子終于翻了個身，露出容顏來。不知是睡不好還是疼痛厲害，她虛弱的睜開眼，感受到床畔有人，并且那人的氣息非常幽淡，有著一股清淺的冷香。她睜了睜眸，想要將那人給看清些，奈何身上一絲力氣都沒有，掙扎的身子又頹然倒了下去。
朝夕聽到聲響忙側(cè)眸去看她，兩人視線相對，她伸手將虛弱的她扶起來些，剛觸摸上她的身體就發(fā)現(xiàn)她的體溫高的驚人。
“朝夕？”晚晚孱弱的扯了扯唇角，干涸的嘴唇上起了細(xì)細(xì)的一層皮，唇色泛白。
“是我?！背π奶鄣姆鲋?，眼底有著澀痛和倉皇。她該早些來看她的，管她有誰阻攔，都不該放置晚晚一人在這里受苦。看她這樣，想必定然沒什么人照顧她，想來她既是醫(yī)女又有誰會來關(guān)心她，只以為她是能顧好自己的。營地那么亂，每日處理事情的人都不夠，哪里能企及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