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像是根本沒有聽進(jìn)去荀子墨在說什么,整個人怔怔地盯著他閉合的雙唇,眸底沉黯,幽然道:“柳絮她……根本沒有懷孕。”那聲音遲疑輕緩的連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相較于她的如遭雷擊,別的人都算淡定,畢竟柳絮有沒有懷孕對他們都無所謂,只有堅信何大娘的朝夕晃了晃身形,努力穩(wěn)住顫抖的雙手,竭力抑制心底蓬勃的怒意和懷疑。
“不可能,不可能,荀子墨你再查一次,一定是我查錯了,你也知道我并不懂,也許是我曲解了你話里的意思,有什么地方?jīng)]有做對,肯定是這樣。”朝夕哀求的看著荀子墨。
“沒有不可能,你既親自照著步驟驗了何來不信,事實既是如此,就說明柳絮沒有冤屈,確為自殺?!遍T外傳來斬釘截鐵的論斷。那人站在窗下,被光擋去了身形,一襲白衣出塵,面無表情看著屋里的人。卻就是這么隨隨便便的一站,讓人無法挪開眼睛,不去在意他的一舉一動,有些人就是這么有氣場。敢情他是何時來的,又在這里站了多久?完了,那她做的糗事豈非都被他瞧見了?暈,要是有個地洞讓她鉆進(jìn)去吧,她沒臉見人了。
“六哥?!鳖伨糯嗌慕兄媲暗哪凶樱瑖樀贸τ种鴮嵅惠p。這竟然是司夜離的妹子?話說這人不是沒有親人么。
“顏九你又來胡鬧,給我過來。”這位誰都不怕的顏九姑娘被自家哥哥訓(xùn)斥卻是一字都不吭,乖乖的站到司夜離身邊,要多乖順就多乖順,是絕對不敢頂嘴的。
哎,真是人氣人氣死人,這位小姐好歹也知道她是嫂子吧,非但不對她恭敬,還囂張的要死。啥?嫂子……那不就是說他們是一家人?那她是不是要討好這位小姑子呢,指不定討好了她就能接近某人了,畢竟討好了他的家人就等于討好了他,事半功倍嘛。問題是這顏九與她撂下的梁子可不小,她那么坑害自己為何還要去討好她,這不明擺著讓她以后再來欺負(fù)自己么??此龜[明了身份后的嘴臉,一副要想我六哥喜歡你,先過我這關(guān)的架勢,朝夕想想就覺算了吧,她干嘛非要那人來喜歡自己,他不喜歡就不喜歡好了,那么卑躬屈膝喪權(quán)辱國的事她可干不來。于是,她莫名的又朝顏九瞪了回去。顏九原是要自己的六哥能壓一壓這女人的氣焰,沒想到她軟硬不吃,就是和她杠上了,氣的顏九雙眼冒火,她發(fā)誓絕不會認(rèn)這個女人為六嫂的,她也決不會讓她六哥落到這女人手里。
“司相,相爺?!北娙艘灰灰姸Y。
司夜離漠然頷首,瞥了眼身側(cè)撅著嘴生悶氣的顏九,警告道:“你最好別給我添亂,否則你的事誰都幫不了你,你就趁早死心吧?!?p> 顏九雙眼冒光,“這么說只要我不搗亂,六哥就能幫我?”
他倆在那邊說著悄悄話,朝夕看得礙眼,與荀子墨暗示,無奈荀子墨無視她的暗示,反駁道:“相爺說的沒錯,你自己也查驗再三,若非懷孕若非流產(chǎn),還能有什么?那何氏誣陷朝廷命官你就信,為何卻是不信自己親眼所見?”
朝夕被駁得啞口無言,只得道:“我去找何大娘問清楚,我不信她要騙我,她也沒有理由來騙我?!彼f完急急趕往門外。
背后聲音冷冷傳來,“不用去了,何氏夫婦誹謗朝廷命官現(xiàn)已被我下獄,三日后自可出來。她沒有要騙你,她也就這么一說,是你非要趕上去替她出頭,如今事實證明你是錯的。你可以不信我,我也沒什么可讓你信的,但你寧可幫著別人來對付我,也一定要拖我下水,你真叫我失望?!彼浇呛?,嘲弄的看著她,意味深長。
朝夕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毫不示弱道:“真是卑鄙,你若不害怕何必這么急著將人送入大牢,還是你想使計迫使他們閉口?我是一定要將此事弄清楚的,我且等你三日,三日后若他們有所異樣,我定是要告你擅權(quán)之罪?!?p> 許是被朝夕逼狠了,司夜離看她的眼神越發(fā)冰冷,又對她有種無可奈何的悵然,怒其不爭道:“你放心,我還不會做用刑逼供這等卑鄙的事,我就看看你怎么不撞南墻心不死?!?p> “你最好說到做到?!?p> 眼看著兩人又要劍拔弩張,顏九自然是樂見其成,荀子墨頗為頭疼的拉著朝夕往外拖,“這忙活了大半天的也該肚子餓了,來來我做東請你們吃飯,你想吃什么,好好好你愛吃什么就吃什么,姑奶奶?!痹诔Φ呐芍熊髯幽慌滤赖挠秩フ泻羲疽闺x等人。
司夜離身為相國自是不好意思讓別人請客的,就說他來請客,結(jié)果還真沒人客氣,演變成了吃司相的不吃白不吃。架了馬車將他們趕到闕仙樓,要了臨窗最好的座位,朝夕氣哼哼的沿窗而坐,反倒司夜離又變回了那個面癱臉,坐在她右手邊,看她擱置在桌上的袖沿下隱約露出的白色裹布,隱忍的怒氣也沒了。荀子墨坐她對面,與前來點菜的小廝甚是靠近,邊聽著介紹邊詢問著兩位女孩子喜歡哪種口味的菜肴。
顏九是真餓了,點了幾個她愛吃的,也點了些清淡的素菜給她六哥,沒再繼續(xù)去惹朝夕,乖乖的坐著等菜上來。
“把最好的菜都給我上來,再拿兩壇臨河渡和一壺雪松葉?!背沃骂M,斜睨著頭對小廝笑道。她笑的一臉無辜,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點的有多貴,在眾人膛目中怡然的把玩著手中的茶盞,端得是個吊兒郎當(dāng)?shù)墓痈缧蜗蟆?p> 小廝怔了下不敢下單遲疑的望著司夜離,相爺他是認(rèn)識的,只這位丑女么憑什么她能指手畫腳?
“看什么看,我吃自己家的,你有什么不滿?”朝夕冷不丁瞥了眼小廝,小廝本是做賊心虛,又被朝夕的氣勢嚇到,抱著菜簽縮在一邊不敢再說話。相爺?shù)馁F客他可不敢怠慢,小廝哆嗦著轉(zhuǎn)身要走。
“就按她說的做。”司夜離漠然說道。
小廝得了令腳底打滑,順勢而去。
噗嗤。芷瀾忍不住掩唇偷笑,她真是越來越佩服她家小姐了,連相爺都敢戲耍,還有誰有這等膽色?待朝夕回頭來睨了芷瀾一眼,芷瀾崩住笑假裝望向窗外,侍候他們飲茶。
顏九對朝夕這等卑劣的行為自是嗤之以鼻,奈何她說的也沒錯,司夜離的錢不就是她的錢,她花自家的錢還要誰人許可,真是卑賤,太無恥了,還不如那個蘭晴語來得好,她到寧可是那個女人在她六哥身邊,也比這恬不知恥的寧朝夕來得好。
“來來來,司相,我敬你一杯,我可是將朝夕拿妹子來看待的,看你對她好我也就放心了?!毖韵轮馐悄銊e欺負(fù)她。
荀子墨看場面有點冷場,替每人都倒了臨河渡斟滿,被司夜離攔住朝夕面前的酒碗,只讓替他們布菜的芷瀾換了,只給朝夕茶水,朝夕不滿道:“何以你們喝酒我喝茶?”
“誰讓你手受傷了?!彼疽闺x懶得和她廢話,冷斥道:“你不喝,茶都沒了?!?p> 奈何被壓制的某人動彈不得,反抗不了,只能硬生生將手里的茶盞當(dāng)酒喝來解氣,一口氣喝的渣都沒了。
“芷瀾,再給我滿上?!?p> 沒人搭理朝夕的如牛飲水,浪費了這上等的好茶。荀子墨是酒桌??停匀恢涝趺慈フ{(diào)節(jié)氣氛,司夜離這人身為相國,這點餐桌上的禮儀哪會不懂,應(yīng)付的滴水不漏。顏九這姑娘是個吃貨,見了美食哪還管那么多,幾杯黃湯下肚,與荀子墨就不自覺的對飲起來,那豪爽的樣子估摸著連自己六哥都要忘了,許是見自己這么失態(tài),她討好的夾了幾筷子菜到司夜離面前的碗里巴結(jié)他,誰人都沒有留意朝夕在做些什么。
說起來朝夕被他們這幫喝酒的人冷落甚是無趣,她還能做什么,自然是喝她的茶吃她的菜發(fā)她的呆,順便在發(fā)呆想事情的時候又替每人碗里也添了點菜,誰讓他們只顧著喝酒,這滿桌子的菜不吃多浪費啊,她雖然是賭氣才點這么多的,但浪費可不是美德。就當(dāng)朝夕在想何大娘何以要說謊時,她不自覺的夾起一筷子菜伸到了顏九的碗里,只聽得顏九反應(yīng)過來啊了一聲。這不叫還好,一叫差點將闕仙樓的屋頂掀翻。眾人剛上來一點點的酒勁都被她叫沒了。
“怎么回事,顏九你鬼叫什么,成何體統(tǒng),還有沒有點小姐的樣子了?”
顏九被她六哥訓(xùn)斥這次倒是不怕了,支支吾吾驚恐的看著朝夕道:“她的手……她的手摸過柳絮,她還夾菜給我們……”說完不爭氣的轉(zhuǎn)身去吐了。
哦,你們現(xiàn)在才知道我摸過柳絮啊,我看你們吃的也挺香嘛。“沒事,沒事,我自己不也吃嘛?!背φf罷鎮(zhèn)定的夾起一筷子菜塞進(jìn)嘴里,故意嚼的大聲又美味,誰人能明白她心底是何等的翻江倒腹??!
好不容易吐完的顏九見朝夕咀嚼的樣子忍不住又去吐了,驚恐的睜著漂亮的眸子瞪著她臉色鐵青的六哥。六哥你何以招惹到這惡心的女人,不止容貌丑陋,言行舉止也是粗鄙賤俗,毫無世家女子的禮儀風(fēng)范,這哪里是什么千金小姐,簡直是山野匹夫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