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不恥下問

　　次日一早，傅驚濤徑直來到巖鷹所租住的民宅。

　　巖鷹正在后院練槍，為了不驚擾鄰居引起懷疑，他出槍時并未灌注內(nèi)勁，純以手臂軀體之力揮槍虛刺，每一刺又快又穩(wěn)，姿勢經(jīng)過了千錘百煉。

　　而周宗亮在練習(xí)基礎(chǔ)刀術(shù)，不停地拔刀、揮刀，也不知練習(xí)了多少百次，渾身大汗淋漓，白氣蒸騰，兀自在咬緊牙關(guān)苦苦支撐，眼神無比明亮。他背負(fù)著深仇大恨，若不加倍刻苦練功，如何能夠達成復(fù)仇心愿？

　　巖鷹見傅驚濤到訪，停手問道：“傅老弟，瞧你神色匆匆，莫非有何要事？”

　　傅驚濤將順路買的大餅鹵肉遞過去，笑道：“巖鷹兄，你們遠(yuǎn)來是客，我總得關(guān)心一下嘛。”

　　巖鷹接過吃食，招呼周宗亮歇息片刻。待兩人吃過早飯，傅驚濤方正色道：“巖鷹兄，我軒轅掌門之子在階州遇刺身亡，刺客逃散無蹤。為報此血仇，姜烈掌門親自帶隊搜捕刺客。我昨日外出時，便巧遇楚翔師兄等在追殺郭破、西門豹一行。你形貌雄偉，霸氣外露，極易被人誤會為刺客之一，最好少出門，以免招致我?guī)熼T高手的圍殺。至于日常所需，我會讓人送上門來。”

　　巖鷹點點頭，道：“好的，我盡量不出去?！鳖D了一頓，又問道：“洛冥確定何時離開了嗎？”

　　傅驚濤苦笑道：“洛冥要借我家閉關(guān)療傷，估計到正月十五之后才會走人?！?p>　　巖鷹皺眉道：“她居然呆這么久！再過六七天，我便啟程東去中原，抓緊聯(lián)絡(luò)周大哥的忠心部屬。在臨走之前，我打算跟你爹見上一面，將宗亮托付給他照料，但是別讓洛冥知曉此事。”

　　傅驚濤道：“你是擔(dān)心她會把消息賣給蕭赤狼？”

　　巖鷹道：“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無啊。我走之后，宗亮的安全便拜托你了?！?p>　　周宗亮適時抱拳道：“請傅少俠多費心了?！?p>　　傅驚濤道：“有巖鷹兄的囑托，我義不容辭！對了，周公子你手上有沒有軟兵器之類的武功秘笈？如果有的話，我愿意拿我名下的那份珍寶跟你交換?！?p>　　從周祿那兒奪得的金珠寶玉已平分為三份，傅驚濤、洛冥、巖鷹各取其一，每一份均價值十萬兩白銀左右。如今這些珍寶都藏在馬車夾層里，由巖鷹暫時代為看管。

　　周宗亮手里的各類武功秘笈來自先帝柴榮和周煥，涉及十余門不同的頂尖武技，而一個人的壽命有限，根本不可能全部修煉有成。在周煥、巖鷹的指點下，他選擇了其中幾門功法修煉，其余的僅能做為開拓眼界之用而已。所謂貪多嚼不爛，樣樣都懂而樣樣不精，乃是習(xí)武大忌。

　　他當(dāng)日倉促離開京城，攜帶的財寶極其有限，用來招募部屬將士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畢竟要讓人轉(zhuǎn)投門下賣命，不僅要許以封侯拜相的承諾，也要有白花花的銀兩放在明處。如果能用一本他看不上、用不著的秘笈，換得東山再起的資本，何樂而不為呢？

　　周宗亮眼睛一亮，笑道：“傅少俠此言當(dāng)真？”

　　傅驚濤道：“有巖鷹兄作證，你還有什么疑慮嗎？”

　　周宗亮雙掌啪的一擊：“成交！”立即奔進房中翻檢，片刻后拿了一本薄薄的圖冊出來，遞給傅驚濤。

　　傅驚濤垂眼看去，只見秘笈封面上寫著四個大字“龍卷九天”，粗粗翻閱一遍，書中記載的確實是一門威力強大的鞭法，在最末一頁還單獨記錄了鞭中藏劍的技法，長短相合，非常了得。他珍而重之地把秘笈收好，抱拳道：“謝謝公子割愛！”

　　周宗亮好奇地問道：“傅少俠你好端端的為何要改練鞭法？莫非有什么講究嗎？”

　　傅驚濤打了個哈哈，胡謅道：“我打算把十八般武器都融入拳法之中，所以正在四處搜尋各種冷僻的武功秘笈?！?p>　　巖鷹鄭重其事地道：“傅老弟，你這想法非常特別，如真能修煉至雙拳化萬法的境界，天下有誰能抵達你的鋒芒？”

　　傅驚濤愣了一愣，驀地回憶起昨日人槍合一的奇妙感覺，明明當(dāng)時手中無槍，卻依然能夠淋漓盡致地刺出驚天一擊！難道除了槍術(shù)，就不能空手施展其他的兵器技法嗎？他仿佛醍醐灌頂，眼前一扇大門轟然打開，不禁仰天大笑，說不出的得意暢快，然后深深鞠了一躬，沉聲道：“請巖鷹兄指點我槍術(shù)！”

　　練槍直至午時，傅驚濤方告辭出門。

　　漫步街頭，看著孩童們?nèi)齼沙扇旱淖分疰覒?，看著小攤小販們四處賣力吆喝，看著家家戶戶貼春聯(lián)、貼紅福，傅驚濤心里寧靜而清澈。他清晰地感受到軀體里潛伏的槍意，如一條蛟龍，隨時可以暴起傷敵。巖鷹無意中的話語如一盞明燈，照亮了前行的道路，讓他不再迷茫，知道自己將來會去往哪里。

　　順著這條崎嶇坎坷的道路一直往前，終有一日會見到春暖花開，無限風(fēng)光。

　　傅驚濤循著記憶中的路線，走到鎮(zhèn)南龍王廟旁的青草巷，在一座青磚灰瓦的大院門外站定。

　　守在門外的幾條紋了刺青的大漢慌忙站好，其中一人點頭哈腰地笑道：“傅公子，您有事？”這位小爺乃仙洮鎮(zhèn)唯一的軒轅弟子，鼎鼎大名，鎮(zhèn)上混生活的誰不認(rèn)得？

　　傅驚濤笑道：“你是竇黑蛇竇五哥？”

　　那漢子受寵若驚，搓著手道：“傅公子喚我竇五即可，萬萬當(dāng)不起‘五哥’之稱?！?p>　　傅驚濤道：“竇老大可在？我找他有事。”

　　竇五笑道：“在的在的，公子有請！”一轉(zhuǎn)過頭對伙伴喝道：“劉鐵腳，一點眼力勁都沒有么？快去稟報老大！”

　　傅驚濤跟著竇五剛跨過門檻，只見一位身材魁梧、紫色臉膛的中年大漢快步迎來，他身著一襲青色新衣，腰系紅綢，走路虎虎生風(fēng)，臉上、手上均有醒目的疤痕，散發(fā)著剽悍勇猛的氣質(zhì)，老遠(yuǎn)便抱拳道：“稀客稀客呀！竇某有失遠(yuǎn)迎，傅公子莫要怪罪！”

　　傅驚濤抱拳還禮道：“竇老大，多日不見，你仍然龍精虎猛，氣派非凡?。　?p>　　那竇老大道：“傅公子是在取笑我呢！我看公子氣勢如山，精氣外溢，眼神如電，定然是在武道修行上大有斬獲，與大半年前相比簡直脫胎換骨一般。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將來登上凌云峰，稱雄江湖指日可待！”

　　傅驚濤笑道：“竇老大幾時學(xué)會拍馬屁了？”

　　兩人相視大笑，并肩走進會客大廳，分賓主落座。待看茶寒暄之后，傅驚濤開門見山道：“竇老大，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此有兩件事想請你幫忙。”

　　竇老大正色道：“請公子直言！只要我竇鐵柱能幫上忙的，絕無二話！”

　　他曾是后周禁軍頭領(lǐng)，因所立軍功被權(quán)貴冒領(lǐng)，一怒之下逃出軍營，多年前輾轉(zhuǎn)流落至仙洮。他來到鎮(zhèn)上后，憑借著一身外門硬功以及鐵血手腕，打垮原來幾家不入流的小幫會，收攏起數(shù)十號好勇斗狠的混混，創(chuàng)立“和義門”，向牙行、典當(dāng)行、客棧、酒樓等收取保護費，有時也充當(dāng)護衛(wèi)護送貨物至鄰鎮(zhèn)。

　　竇鐵柱為人有底線，從未做過什么惡事，對手下約束極嚴(yán)，跟鎮(zhèn)上的商家倒也相安無事。傅驚濤因練武的關(guān)系，曾跟他打過幾次交道。

　　傅驚濤取出五六顆紅寶石，輕輕推到竇鐵柱面前，道：“竇老大，這些寶石若找商家脫手，足以抵得紋銀千兩吧？”

　　竇鐵柱眼角一跳，不禁咽了口唾沫，呵呵笑道：“公子出手如此闊綽，不知所為何事？難道要我們兄弟賣命嗎？”

　　傅驚濤搖搖頭，道：“不瞞竇老大，我有兩個朋友租了東一巷楊家六嬸的房子，不方便被人看到。所以我想請你找個口風(fēng)嚴(yán)實、辦事利索的兄弟，定期給他們采買日常所需，避免消息走漏。這些寶石就當(dāng)是預(yù)先支付的開銷了?！?p>　　竇鐵柱松了一口氣，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鎮(zhèn)上多的是隱姓埋名躲避仇家的人，拍著胸口道：“區(qū)區(qū)小事，包在我身上了。不知公子所說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傅驚濤道：“第二件事更簡單！我記得竇老大你頗為擅長軍中的技法，不知能否傳授一二？”

　　竇鐵柱呆了一呆，愕然道：“公子竟要向我學(xué)藝？你不是在消遣我吧？”軒轅門號令江湖，門中絕學(xué)數(shù)不勝數(shù)，哪個軒轅弟子不是眼高于頂，豈會向他這軍中逃兵求教？

　　傅驚濤肅容道：“傅某真心求教，請竇老大勿要多疑！”

　　竇鐵柱眉毛抖動，眼中忽然射出熾熱的光芒，沉聲道：“竇某只會殺人之術(shù)，不會武功，公子明白嗎？”

　　傅驚濤抬起手掌，慢慢捏緊成拳頭，指骨劈啪作響，一字字道：“要想救人，須先學(xué)殺人！何況我已開過殺戒了！”

　　竇鐵柱但覺眼前的少年氣勢陡變，那股冷厲的寒意竟讓他都打了個冷戰(zhàn)，啪的一拍大腿，慨然道：“好，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