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白日,劍鳴聲忽然傳入耳中,聞?wù)呓泽@。
后院深處,一位銀發(fā)如雪、氣勢威嚴的老婦人霍然睜開眼簾,雙目神光電閃,震驚之余又有幾分喜悅,喃喃道:“若無強敵來犯,則當是我葉家又有人初窺劍意!到底是誰呢?”
而在葉家大廳,葉氏高手們濟濟一堂。當劍鳴驟起,眾人不約而同按劍起立,凜然戒備。
居中一位鼻若鷹鉤、劍眉如墨的男子驚疑道:“難道是宇兒?!”
眾人面面相覷,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引劍共鳴,豈能是區(qū)區(qū)少年所為?
有人呵呵笑道:“莫非大哥以為這等異象乃是華宇造成的?”
另一人搖頭道:“即便他獲得掌門青睞,總不會是劍仙附體吧?此事或另有蹊蹺?!?p> 葉霄鷹淡淡道:“是否跟宇兒有關(guān)聯(lián),召他一問便知?!痹捯粢活D,提氣揚聲道:“逆子,還不滾過來拜見諸位叔伯兄長!”
話音傳至耳畔,葉華宇卻不為所動,下一刻盤膝跌坐于地,雙手輕扣演化無窮劍訣,默默導(dǎo)引奔走不絕的劍氣,靈臺空明,有悟于心。對于父親,他談不上有什么感情,更不會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何況在他心中,劍道上的提升感悟比會見族人重要千百倍。
葉霄平的感受最為清晰深刻。他注視著這旁若無人、專注修行的侄子,除了震撼還是震撼。以他的修為,自然可以覺察到葉華宇體內(nèi)劍意的瞬間爆發(fā),以及導(dǎo)引劍氣的過程,整個人被震驚到麻木。
且不說茫茫江湖,有幾人能一步悟劍,單是這明心見性、契合劍氣的福緣,連他都要嫉妒?。∫廊~華宇僅是記名弟子而已,一旦他通過考核得授上乘武學(xué),成就之高豈能限量?
葉霄平不得不承認,巴桑法王看人相當毒辣,險些挖走軒轅門的棟梁之才。他忽然記起另有一少年與侄兒并肩,卻不知那傅驚濤擅長何種武技,又有什么特異之處?
半響,葉華宇收氣而起,氣質(zhì)風(fēng)骨再生微妙變化,仿佛一柄絕世寶劍微現(xiàn)光芒,令人側(cè)目。他輕輕撣了撣灰塵,淡然笑道:“勞煩五叔守候,走吧?!?p> 葉霄平心念急轉(zhuǎn),鄭重道:“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你這般天資悟性,縱使是在凌云峰上也足以躋身前三甲。但習(xí)武之途,如臨深淵,步步驚心,暗箭不絕。若被其他六大世家知曉你的潛力,難保他們不會暗生歹意,設(shè)置障礙。所謂獻丑不如藏拙,在你劍術(shù)大成之前,盡量收斂為好?!?p> 葉華宇皺了皺眉,輕輕道:“是因為那張椅子嗎?”
葉霄平苦笑道:“誰不想發(fā)號施令,榮耀門楣?誰又甘心久居人下?說到底,人人都逃不過‘名利’二字呀?!?p> 軒轅門正處于新舊交替的關(guān)鍵時機,尤其是姜浩云的意外隕落,更讓掌門之爭變得撲朔迷離。軒轅七大世家各有屬意人選,暗中合縱連橫,或者拉攏出色的寒門弟子,務(wù)求占得先手。在表面的一團和氣下,軒轅門內(nèi)暗流涌動,競爭趨于白熱化。
葉華宇眼下雖無資格角逐掌門之位,但他資質(zhì)如此優(yōu)異,誰敢等閑視之?若著眼于二十年后的大局,總會有人不擇手段地打壓他,阻撓他登上武道之巔。
步入大廳,只見或坐或站共有三十余人,都是葉氏一族的佼佼者,正嗡嗡交頭接耳低聲議論。兩人甫一現(xiàn)身,議論聲戛然而止,數(shù)十道探究懷疑的目光落到葉華宇身上,意味截然不同。
不管是有心或無心,數(shù)十人聯(lián)手形成的威嚴仿佛驚濤拍岸,鋪天蓋地的當頭壓下。
葉華宇胸口一緊,肌膚如被利錐扎刺。但他如礁石般巋然不動,呼吸轉(zhuǎn)為深沉,無形劍氣護住周身,寧折不彎。
葉霄平朝葉宵鷹拱手道:“稟報家主,葉華宇已帶回!”葉霄鷹頜首道:“五弟辛苦,晚上為你接風(fēng)洗塵!”轉(zhuǎn)眼打量著倔強驕傲的少年,嘴角的笑容轉(zhuǎn)瞬即沒。
他輕輕一揮衣袖,充斥空中的無形壓力頓時消失,沉聲道:“逆子,莫非忘了如何行禮嗎?”
葉華宇暗嘆一聲,按規(guī)矩叩拜行禮,然后依次拜見諸位長輩。
葉霄鷹輕叩扶手道:“我且問你,方才府中諸劍齊鳴,是否因你引動了天地之氣?”
葉華宇受告誡在先,搖頭道:“孩兒對劍術(shù)僅是略通皮毛,哪有能力引得天地異變?父親太過高估我了?!?p> “哈哈,我就說嘛!”排行第七的葉霄清迫不及待地插話進來。指著葉華宇道:“華宇啊,雖說你撞大運得了掌門稱許,但靠著野路子練劍,一輩子難有出息。若論劍術(shù)根基之扎實,劍法運用之巧妙,你幾位堂兄都要勝過你幾分。你記得抽空向堂兄們虛心求教,好好惡補下葉家劍法,切忌目中無人,驕傲自大。”
葉華宇不動聲色道:“多謝七叔教誨,小侄定不恥下問,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葉霄清眼角一陣抽動,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華宇當下信心之強,跟從前相比乃天壤之別。秋鶴你和堂弟切磋切磋,看一看他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在葉家內(nèi)部,對于葉華宇是否當?shù)闷稹疤炜v之才”的評價,爭議極大,畢竟他過往并沒有任何突出的表現(xiàn)。萬一他名不副實,乃是庸碌無能之輩,豈不讓其他世家笑掉大牙!需知捧得越高,往往跌得越重。
此次葉家有分量的族人齊聚一堂,本就有考校葉華宇的意思。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管你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一圈。所以葉霄鷹沒有阻止葉霄清,而是采取默許的態(tài)度。
葉霄平皺眉道:“秋鶴自幼得靈丹妙藥培本固基,不論內(nèi)力劍術(shù)均領(lǐng)先華宇一截,那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嘛?若由秋鹿下場較技,才是旗鼓相當。”
葉霄清皮笑肉不笑道:“五哥,掌門親口稱贊的天才弟子豈能等同凡俗之流?要瞧他的真本事,不出力壓一壓怎么行?何況只是兄弟間切磋,又不是仇敵搏殺,誰勝誰負無關(guān)緊要!”
葉霄平暗嘆一聲,道:“雙方點到為止,不得見血傷人?!?p> 葉霄清點頭道:“理當如此!”
話音未落,葉秋鶴嗖的跳了出來,嘿嘿笑道:“十九弟,多時未見,咱哥倆要好好親近親近。別說我以大欺小,給你三十招的機會盡情施展身手,夠不夠?”
葉秋鶴從小在葉家大院長大,今年剛滿十五,根本瞧不起葉華宇,平時欺辱這堂弟的事可沒少干。他本來自信滿滿,等著內(nèi)門弟子考核時一鳴驚人。誰知等來等去,竟等到葉華宇的橫空出世,占盡風(fēng)頭!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葉華宇”成為凌云城世家子弟聚會時提到最多的一個名字。每當有朋友玩伴打聽,葉秋鶴恨不得捂住耳朵逃開,但偏偏還要擠出與有榮焉的假笑,那種憤懣膩歪如錐子般扎得他心底鮮血淋漓。不知有多少個寂靜的夜晚,他輾轉(zhuǎn)反側(cè),被怨恨失落折磨得難以成眠。
天幸祖宗顯靈,今天終于有機會奪回旁落的榮耀!
葉秋鶴冷眼打量著眼前卑賤的野種,心中涌起強烈的妒意,暗暗發(fā)誓要毀掉這張英俊得過分的面孔。至于什么“點到即止”的規(guī)矩,傻瓜才會遵守!幻想著劍刃劃破葉華宇臉頰的場面,禁不住熱血沸騰,興奮得微微顫抖。
葉華宇驀地失笑道:“既然各位長輩心存疑慮,為何不肯親自下山求證,非要等到今天發(fā)難?”
葉霄清沉著臉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葉家以武立足,尊崇強者,同族兄弟間切磋再正常不過,豈是單單針對你一個?假如你不愿意下場,比武取消便是?!?p> 葉華宇不置可否,望著葉秋鶴問道:“你怎么說?”
葉秋鶴真怕這堂弟臨陣退縮,害得自己好夢成空,忙道:“咱們很久沒打一架了,難道你不想報昔日之仇?”
葉華宇輕嘆道:“其實我并不擔心輸贏,而是擔心十三哥你一敗涂地后,心中陰影難消,令得將來的武道修行困難重重。果真如此的話,小弟罪孽深重啊?!币娺^了那些叱咤風(fēng)云、殺氣盈天的魔頭,葉秋鶴這種未經(jīng)風(fēng)霜的雛鳥真不算什么。
葉秋鶴呆了一呆,怒極反笑道:“葉華宇,就憑你那半桶水的劍術(shù)竟妄想擊敗我?絕對不可能!”
葉華宇道:“要不我們打個賭如何?”
葉秋鶴硬邦邦的道:“賭就賭,誰怕誰!”
葉華宇雙手一拍,沉聲道:“好!我賭自己三招之內(nèi)獲勝。如果你撐過三招不敗,我當眾給你磕三個響頭。反之,你磕頭服軟如何?”
“三招?!”葉秋鶴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怒道:“你是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我跟你賭了!”
葉華宇悠悠道:“你不會反悔吧?”
葉秋鶴咬牙切齒道:“誰反悔誰是烏龜王八蛋!”
“一言為定!”
葉華宇說著微一屈膝,足尖輕彈,整個人如獵豹出擊般猛然前撲,右手二指急探,直刺葉秋鶴雙目。他說打便打,沒有任何緩沖過門,端的是出其不意。若非他謹記葉霄平教誨,不欲暴露全部實力,那么這一招本該用劍,方能達到一擊制勝的效果。
葉秋鶴一方面過于輕敵,對葉華宇膽敢搶先進攻預(yù)計不足,另一方面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反應(yīng)比平日慢了半拍。等他意識到情況不妙時,葉華宇的指尖已近在咫尺,招式毒辣陰狠。他實在缺乏以命搏命的勇氣,被奪目的指風(fēng)嚇得毛骨悚然,頭顱往后一讓,沉腰坐馬,雙爪如鉤,分扣葉華宇脈門及肩井大穴。
這一招擒拿手使出,周圍頓時嘆息一片。
葉華宇早有預(yù)料,右手宛如游魚般避過鎖拿,錯步近身,左手五指成鶴嘴鋤狀,啄向?qū)κ忠粋?cè)太陽要穴。待葉秋鶴擰腰格擋時,忽然收手出肘,砰的擊中他脅下京門穴。
這一記肘槌勢大力沉,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算準了葉秋鶴真氣運轉(zhuǎn)的薄弱點。饒是他根基扎實,仍被撞得氣血翻騰,身不由主地踉蹌跌倒,半響回不過氣來。
葉華宇抱拳道:“十三哥,承讓了!”
蘭色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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