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自然落到了默槿的耳朵里,她抿著嘴將身上的衣服披好后,看了眼一旁同樣皺著眉頭的阿南,一時之間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還是穆幽抬起手臂,向著風云臺的方向一指:“躺進去?!?p> 風云臺之上放著的是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棺木,蓋子被撤下放在了一旁。默槿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應該向前邁步的腳卻怎么也踏不出去??闯鏊倪t疑,阿南往她的方向挪了兩步,安撫性地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沒事兒的?!?p> 抽取精魄的具體方式阿南并不知道,只是他能保證若是在場當真有魔對默槿起了胖的心思,哪怕是穆幽,他也有能力斗上一斗。
其實默槿并不是因此害怕,她怕的,不過是那個棺木罷了,現世便長眠其中,現在還要她自己躺進去,思及此,默槿不免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穆幽此時也回過頭來,眼神在阿南撫著默槿的胳膊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不著痕跡地飛快挪開了。
“快些?!彼_口催了一句,卻不知為什么聲音暗啞地厲害。
深吸了一口氣,默槿反過來拍了拍阿南的手,隨后握著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放了下去。一步,一步,默槿感覺仿佛這短短的幾步路、幾個臺階,卻要走往她的一生一般。
棺木并不高,只堪堪到默槿腰的位置,她邁入第一條腿的同時,忍不住再一次回過頭去。
這一次,所有的魔都出現在她的視線之內,各異的表情甚至不加分毫掩飾,不知為何,默槿突然覺得一陣悲涼,惹得她心脈都頓了一頓。
定了定神,默槿又咽了口唾沫已掩下喉嚨間的腥甜之感,這才站進了棺木中。
僅僅是踏入其中,便能感覺到迫人的寒氣,默槿感覺身上的衣服根本沒有御寒的作用,腹誹了一句后,還是老老實實地坐了進去。她撐著上半身正準備往下躺時,忽然一只手扶在了她的背后,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在她的身上擴散開來。
抬起頭,默槿以為自己會看到阿南,沒想到入目,卻是穆幽的身型,他微微蹙著眉,眼底暗光涌動,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了下來,默槿有些無措地咬著自己的下唇,不知道此時穆幽突然上來,到底是要做什么。
看著默槿低垂下去的眼眸,到了嘴邊兒的解釋卻怎么也說不出口,穆幽只能在心里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默槿的后背后便收回了手。
他想告訴默槿,進入冰棺只不過是為了保護她的身體在假死期間不會發(fā)生什么異變,同時也是為了防備著那些對她仙人身份多有想法的同類。
可最后,穆幽什么都沒有說出口,只是垂著眼簾,看著默槿躺了進去,緩緩閉上了眼睛。
最后一眼,自然是不會給自己的。
冰棺內什么東西都沒有墊著,默槿閉著眼睛有些不適地想活動一下手臂,卻發(fā)現怎么也動彈不得,她想睜開眼睛,卻也做不到。
這一下默槿徹底慌了神,側耳去聽,甚至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仿佛是在自己躺下一瞬間,自己便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來了一樣。她瑟縮地努力想抬起手腕,或者活動一根手指也好,可是都無能為力。
看著棺蓋在自己面前被蓋好,明明是第一次,可阿南心里不知為何涌起了一陣一陣的驚恐,他死命咬緊了一口銀牙,才克制住自己沒有直接跑上去打碎那個冰棺。
冰棺之后,默槿的臉色越來越差,甚至當真慘白地如果一具尸體一般。
穆幽立在旁邊,愣了許久,直到沁家的長老上前提醒,他才如夢初醒一般快步走下了風云臺。
高臺之上,只留默槿一人。
諸位分列風云臺十六個方向,皆立手與胸前,口中念念有詞。
漸漸的,阿南感到四周起了風,連帶著墨色的天空中的云彩也被環(huán)繞,像是水流一般漸次下沉,距離冰棺越來越近。
奪取仙人的三魂六魄,隨后才能抽取精魄,最后再將這些魂魄附著與軀殼之上,聽來倒是簡單,可中途一旦發(fā)生任何事情,便是萬劫不復。
默槿感覺身體越來越冷,從四肢的末端開始逐漸失去了知覺,先前之上不能動,現在,卻連自己的存在都感覺不到了。
她晃了神,卻連掉出一滴眼淚,都做不到。
這種驚恐的感覺充盈了她的全身,漸漸的,默槿感覺到了溫暖,并不是由某一處開始的溫暖,而是直接照耀至其魂魄深處的某種熱度,迫切地想讓她離開這具身體一般。
突然,身體上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默槿想坐起來,可收回右手的瞬間,手又被一個溫熱的掌心扣住了,像是有人覆在她耳旁說話似的,溫軟的聲音和炙熱的呼吸一起敲打著她的耳朵:“醒了?”不用去看也知道恐怕自己連臉都紅了好幾分。
“這…”默槿開口,聲音卻不是自己的聲音,“這兒是哪兒?”
她睜開眼扭過脖子去看向身旁的人,那人卻是一團霧氣,瞧不見到底是個什么樣子。低下頭去看,握著自己的手的也是一團霧氣。
明明是詭異到了極點的情形,默槿心里偏偏沒有一絲恐懼,甚至還無端生出幾分眷戀來,好像她本就應在此一般。
本就應在此?
默槿皺了一下眉頭,自己身旁躺著的那個“人”立刻抬起另一只手,撫上了她的臉頰,隨后摁上了她的眉心:“別皺眉,該不好看了?!毕袷墙忝瞄g的體己話,又像是情侶間的情話,默槿一時晃了神,也抬起手去撫他的手背。
“你回來了。”
帶著幾分喜悅,那“人”坐了起來,同時伸出手臂將默槿也拉了起來,隨后又是輕輕將她摟在了懷里。
默槿張了張嘴,卻忽而想不起來自己是去了哪里,又是回到了什么地方。
為什么這人會說自己是回來了?默槿將下巴點在他的肩頭,思量著,卻腦內一片空白,好像她只是睡了一覺,黃粱一夢,如今夢醒了,夢里的東西,自然煙消云散。
她看不到,抱著她那人身上的霧氣隨著她的思緒漸起而逐漸消散開來,先是指尖、腳踝,隨后是小臂、再往上是他的身體。
直到他臉上最后一點兒蒙在眼上的霧氣消失,那張臉,清晰地,就搭在默槿的側頸上,帶著笑意。
“你回來了?!?p> 月華君如是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