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自己也不明白這樣的心情是因為什么,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摸一摸默槿的頭發(fā),因為之前一直在冰棺中沉睡的關(guān)系,她一路從冰窖來到校園,頭上開始是結(jié)了霜雪,現(xiàn)在霜雪化了,導致她的頭發(fā)又變得濕漉漉的。若不是現(xiàn)在默槿的眼神太過木訥,恐怕會像是只剛從水中冒出頭的小鹿一般可愛。
他這么想著,手自然而然地撫上了默槿的頭頂,似乎對于這樣外界的碰觸有些許的不適應,默槿皺著眉頭癟了一下嘴,但并沒有躲開,反而是揚起了頭,讓阿南的手從自己的發(fā)頂挪到了額頭上,隨后默槿的嘴角牽扯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連瞳孔內(nèi)也映射出來些許內(nèi)容,不再是死氣沉沉的墨色。
把自己隨身的帕子交到默槿的手里,阿南蹲下身,微微仰起頭看著坐在床邊兒的默槿,示意她把自己臉上和頭發(fā)上的水擦擦干,可默槿看起來像是完全不理解一樣,只是雙手舉著帕子,一臉茫然又無辜地看著阿南,讓他心里一陣慌亂。
大約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穆幽趕了過來,同時還把小院門口翹首以盼的柳博銘也帶了進來,阿南此時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默槿的不對勁兒,他用帕子先是給她擦了臉,卻不敢妄動,只能舉著帕子站在一邊兒。
“怎么回事兒?”穆幽進來的第一眼,就是看到渾身上下都泛著水汽的默槿坐在床邊兒,連腳下都濕了一下片,“怎么不讓她擦干?”穆幽指著床上的默槿厲聲向阿南呵斥道,“她這再病了怎么辦?”
話說完,穆幽和柳博銘也發(fā)現(xiàn)了默槿的不對勁兒,按她的性格,就算是跟大家伙兒鬧脾氣也不至于什么表情都沒有,單單坐在這里一言不發(fā)。穆幽有些驚異地看了眼阿南,微微張開的雙唇都有些顫抖,他幾步挪到默槿身邊兒,蹲下身,把默槿冰涼的雙手捧在了手心里,直視著她的雙眸:“默槿?你還記得我嗎?”
回應他的,是默槿偏向一側(cè)的腦袋,和微微皺起的眉頭,她張了張嘴,卻什么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反而是看著穆幽嚴肅的表情,怕得竟然露出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驚得穆幽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柳博銘在一旁看著默槿的樣子,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幾步上前拍了拍默槿的肩:“九師妹?默槿?唐墨槿?小棉花?”
“啊?”
最后一個名字剛叫出口,默槿的表情立刻變了,雖然眼底濕漉漉的感覺還沒有收起來,但明顯像是聽到了什么令她高興的東西,不僅目光從穆幽的身上移到了柳博銘身上,連嘴角都翹了起來,這會兒看起來就真的想一只在水里剛冒出頭來的小鹿了。
看著她現(xiàn)在明顯一副心智不全的樣子,屋內(nèi)三個大男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穆幽遣阿南先去招呼女醫(yī)和侍從,不能讓她這么濕著坐在床上,隨后又詢問其關(guān)于“小木槿”這個稱呼的由來。
“你是怎么知道叫這個她會有反應的?你還知道些什么?”穆幽雙手抱臂,因為怕再惹哭默槿,甚至不敢太過靠近床榻,只能站在屏風旁,但他的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默槿的身上。柳博銘接替了穆幽的位置,蹲下身來握著默槿的手,笑瞇瞇地看著她,嘴上倒是再應著穆幽的問題:“我也是聽五師妹說的——就是那天跟我在一起的那個女子,她從前與默槿說過乳名的事兒,默槿說因為她小的時候分不清木槿和棉花是兩種東西,而她又特別喜歡棉花,所以她娘親才給她取了這么個乳名?!?p> 穆幽低著頭,很輕很輕地念了一句:“小棉花…”忽而笑了出來,“倒是茹云的做派,默槿喜歡什么,她就給她什么…”柳博銘也跟著點了點頭,雖然兩人想的事情不盡相同,但這一事件對于寥茹云和默槿的感情,恐怕是一樣的。
侍女們來得更快一些,同時她們還接連挑了好些熱水進來,阿南說她們要先給默槿洗一下身子,不然一會兒著了涼是要生病的。他們?nèi)齻€大男人自然不好在里面呆著,只能出來坐在了小院內(nèi)的石桌旁。在等的間隙,三位女醫(yī)也背著藥箱匆匆趕來,被穆幽半路叫住了:“她們伺候著先沐浴更衣,你們稍后一會兒?!?p> 幾位女醫(yī)應著,同時領(lǐng)頭的走到了穆幽的身邊兒,張了張嘴,面上卻略有些猶豫的神色。穆幽挑著眉看了她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在座的幾個人,擺了擺手:“無妨,你要說什么?!迸t(yī)拱了拱手,輕聲道:“我想知道,默槿姑娘身上除卻您交代的,是否還有別的什么東西?”
“別的什么東西?”不怪柳博銘理解不了,實在是這種說法委實太過奇怪,所以直接問出了聲,穆幽擺了擺手,讓女醫(yī)先停下來,隨后左臂撐著小桌的邊緣,直勾勾地盯著柳博銘:“出宮之后,你與她相處的時間最久,這期間可有什么大事兒發(fā)生,挑你能記起來的,通通說一遍。”
柳博銘低下頭思索了一二,有些猶豫地開口道:“是有幾件事兒,一是她曾經(jīng)只身入宮去行刺,沒想到那是個陷阱,她被囚禁了大約半月的時間,我于五師妹才將她救了出來。第二件事…應當是不久之前,她因雙目失明,我與她去了德琴崖找、找我娘親,為她醫(yī)治眼睛?!?p> 后一件事兒穆幽知道個大概,于是他擺了一下手,“單說她入宮一事,后面這事兒我知道?!绷┿懻_口,沒想到一旁的女醫(yī)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頭:“雙目失明?那默槿姑娘如今的眼睛卻是好的?這人界難道還有能醫(yī)治眼睛的大夫?”
若不是柳博銘親眼所見,恐怕他也不敢相信,他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聽我?guī)煾刚f,那人是我娘親,當日我與默槿去海邊兒取了氂的雙目,后來也不知我娘親是如何做到的,竟然真的將那一雙眼睛換到了默槿身上?!?p> “氂、氂的眼睛?”在場所有人,除了柳博銘,一個個都睜大了雙眼看著她,穆幽更是氣憤地拍案而起:“你怎么不早說!?你是要害死默槿嗎?”
柳博銘平白受了頓氣,也皺著眉頭站了起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九師妹是在你的地界上出了問題,如今反而你來怪我?若是她好好留在谷中,哪里會有這勞什子事兒?”柳博銘也是氣到了極點,有些口不擇言,穆幽氣得一掌就要劈過去,被一旁的阿南一下攔住了:“主子,默槿還在里面,別嚇到她了?!卑⒛线@話簡直是掐了穆幽的七寸,他立刻便沒了氣焰,只是憤憤地坐了下來,看向一旁的女醫(yī):“那如今怎么辦?”
“這…”三位女醫(yī)相互看了看,還是領(lǐng)頭的那個站了出來,咽了口唾沫,猶猶豫豫地開口說到,“倒也不是全無辦法,默槿姑娘能醒來說明她體內(nèi)的仙識、仙根已然開始融合,只是如今被氂的力量所阻礙而已,拔除了這份力量,自然就好了?!?p> “拔除?你這話什么意思?”這兩字聽得柳博銘毛骨悚然,剛坐下去立刻又站了起來,其實熊熊地瞪著那名大夫。雖然女醫(yī)為了不經(jīng)嚇到默槿,都是一副人類的樣子,但其實畢竟是魔道的妖物,也不會去懼怕人界一個小小的修道之人,女醫(yī)看了穆幽一眼,在他的默許下冷笑了一聲,突然伸長了脖子,直接將頭越過小桌,伸到了柳博銘面前,嚇得他渾身一個哆嗦:“怎么辦?自然是挖出來,換一雙新的,還能怎么辦?”不僅僅是她的脖子如蛇一般來回扭動著,甚至說話間,柳博銘都看到了她口中藏著的是血紅的蛇信子,而非人的舌頭。
對于柳博銘收到的驚嚇,穆幽毫不客氣地拿眼睛瞟了他一下,隨后擺了擺手:“行了,讓他知道這是在哪兒就夠了。”穆幽的話音剛落,那女醫(yī)立刻收了原形,又變回了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拎著藥箱,微微低著頭站在三人面前?!翱傊銈兿热デ埔磺?,能有旁的辦法最好,不要讓她再遭一次醉了?!蹦掠恼f著,身子已經(jīng)側(cè)向了房門,里面不是發(fā)出水聲,想來是默槿也不乖乖洗澡,幾個侍女正哄著她玩呢。如此想著,穆幽第一次露出了這些天來的一個笑容,雖然帶著難以掩飾的疲乏,但他到底是放心下了一半,至少默槿不再是冰棺內(nèi)一具是生是死沒有區(qū)分的身體,而是一個會呼吸、會有情緒的人了。
“主子,都收拾好了,”幾個侍女帶著方才所用的東西魚貫而出,最后一個正小心翼翼地扶著默槿,跟在她身側(cè)以防她不小心摔了,“默槿姑娘不愿意一個人在房內(nèi),我們勸不住,便將她領(lǐng)了出來?!笔膛宦纷叩搅诵∽琅?,話音還未落,默槿突然快走了兩步,直沖著阿南的身邊兒去,腳下一絆竟然腦袋沖下就要摔到地上,好在穆幽眼疾手快,一把撈住了她的腰,把默槿扶住了。
雖然是站穩(wěn)了,可默槿伸著手一個勁兒地要去扯阿南的衣服,穆幽沒辦法,只得抬著眉毛示意阿南將她看好,自己空出手來,轉(zhuǎn)頭去問幾個侍女:“這是怎么回事兒?”方才領(lǐng)默槿過來那個侍女福了福,應聲道:“回主子的話,雖然默槿姑娘瞧著由二九年華的樣子,但心智實在不健全,方才我們給她沐浴時她便一個勁兒往外瞅,想來就是在看這邊?!笔膛f著,還微微側(cè)了一下頭,向阿南的方向示意著,猶豫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恐怕是因為南將軍是第一個接觸她的人,所以有些認人,才會如此。”
她們都是照顧慣了孩子的,所以阿南才會找她們來伺候默槿,穆幽聽了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說話,“你們先下去吧,隨時留人候著,萬一需要的時候,方便照顧她?!睅讉€侍女應了后,紛紛帶著東西退出了小院。
而默槿對這些發(fā)生的事情都毫不關(guān)心,她只是站在阿南的身后,雙臂從側(cè)頸兩邊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當真像是個小孩子一般,掛在他身上不愿下來。
哥舒清
本來想說年末了休息兩天,結(jié)果這兩天寫東西的手感恢復地很好,還是努力爬起來更新了!小時候的默槿,終于可以寫一寫她撒嬌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