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安靜,大家又一次睡著了,我卷縮在窗下的墻角,耳朵貼著墻壁,傾聽窗外的雨聲,黑暗籠罩著整間屋子,視野所及處灰蒙蒙,像壞掉的黑白電視出現的白花一樣,空空的肚子不停的鬧騰,像伏睡的野獸,時不時打個鼾。
“哎?!?p> 忽然聽到嘆氣聲,使得自己嚇一跳,回過神才發(fā)現聲音是從我嘴里跳出來的。
“唉?!?p> 突然又弱弱的傳來一聲嘆息,這次可不是我,正當我尋思著會是誰時,辜泉坤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傳了過來,他說:“唉,怎么會遇到這種事呢?唉~”
“哎?!蔽乙矅@了口氣,此時我想的是為什么要來這個地方。
“要是我今晚就死了,請你們把我的肉吃了,好好活下去?!边^了會,辜泉坤又慢慢地說。
沒人回應他,那有節(jié)奏的呼吸聲卻停止了,他們都醒了。
“雖然沒多少肉?!惫既さ穆曇衾飵еΓ骸暗浀冒盐夜穷^藏好,等你們有一天贏得勝利,或者逃了出去,把我的骨頭也帶走?!?p> “留著骨頭有什么用呢?”我問。
“蠢蛋?!彼麤]回復我,只是弱弱的罵了我一句。
屋子里又安靜了下來,然而那有節(jié)奏的微弱的呼吸聲卻再也沒有響起來。過了很久,角落里傳來圖爾翻身的聲音,顧銀軍從沒發(fā)出一點聲音。
我倒是覺得與其這樣活著,不如死了算了,要吃人肉,我是絕做不到的,可再也沒有什么比饑餓更折磨人的了。
“要是個長得漂亮的女鬼那該多好?。 惫既ね蝗粐@道。
“你還想要一夜風流啊!”圖爾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誰不想??!我可是好幾年沒碰過女人了!”辜泉坤說。
“你不是有五指姑娘!”圖爾發(fā)出一聲揶揄的笑聲。
“呵呵,說得你沒有一樣?!惫既ひ残α?,過了會,他忽然叫了我,問:“蠢蛋,你有心上人嗎?”
“島上的仙女。”圖爾替我回答。
“我又不是問你!”辜泉坤呵斥了一句。
圖爾又對我說:“蠢蛋,你可別告訴他你的那些事,這家伙八成在做那種事了?!?p> “嘿嘿嘿?!惫既ぐl(fā)出兩聲嘿笑:“蠢蛋,你多久沒碰過女人了?”
“二十九年吧。”我說。
“誒!”辜泉坤驚嘆了聲。
“你今年多大了?”圖爾好奇地問。
“二十九?!蔽艺f。
“哇?!彼舶l(fā)出一聲驚嘆,隨后便沉默了。
沉默使得屋子驟然變得沉重起來,昏暗里我看到辜泉坤的靠著墻,仰頭看著天花板,白花使得他看起來支離破碎,他英俊的臉頰變得模糊起來,我仿佛看到一條細小的清流從他的臉上淌過,筆直的落在地下。
“也快結婚了吧?!鳖欍y軍突然說,他的聲音冷冰冰。
“不知道要多久呢?!蔽艺f:“外面的世界亂著呢?!?p> “你家里還有人嗎?”他問。
“父母健在,還有一對弟妹。”我坐起身來,把頭埋進膝蓋里,好在我來這里他們還能過活,縱使我不慎死去,那一大筆錢也夠他們生活了。
“你……有心儀的人嗎?”他遲疑了一秒,問道。
“就像圖爾說的,我心儀的正是島上的仙女?!蔽铱嘈Φ?。
他不再問話,我也沒有提問,白天便在沉默中消失了。雨下了一整天,悄悄的滋潤著萬物,天完全黑了下來,辜泉坤爬到床底下掏出蠟燭來點燃放在桌子上。
這時我看到大家都一臉頹廢的模樣,仿佛被病魔折磨了很久的人,碩大空洞的眼睛下纏繞著厚重的黑眼圈。
他用刀子把短小的燈芯又挑掉了一點,燈光縈繞著刀子,像飛蛾撲火般只亮一時后瞬間就滅了。
燈光并不能給人帶來希望,反而更讓人覺得孤獨。顧銀軍從床上坐起來,他用手搓了搓臉,把頭發(fā)捋到背后,那不聽話的頭發(fā)卻很快又掉了回來,將他兇巴巴的臉再一次遮住。
“老辜,我們還有多少吃的?”他站了起來,扔下這么一句話,拖拖拉拉的走到廁所,不一會兒廁所里就傳來了流水的聲音。
辜泉坤匍匐爬進床底,很快從里面抽出一個木箱子,圖爾走了過去,把箱子從地上提起來拎到桌子上,他低下頭看著我,說:“過來,蠢蛋?!?p> “我有名字?!蔽矣袣鉄o力地說。
他給了我一個兇神惡煞的表情,他把手按在箱子上,那是一個骯臟的正方形箱子,銅漆斑斑,兩邊角粘著干涸的黃泥,面上裝飾用的黑色的捆繩子斷了一半,他的手干干凈凈的,與箱子格格不入,輕輕的放在上面,仿佛是珍藏多年的寶貝般。
我們圍著箱子站著,圖爾對我說:“記住,這里頭裝的是救命的東西,絕對不能自私的私吞,否則要用命償!”
我咽了咽口水,點點頭,問:“里面是食物嗎?”
他們兩個謹慎地盯著我,也許是我饑渴的眼神嚇著了他們,辜泉坤說:“人幾天不吃不會死的,你餓的話就到廁所喝水去?!?p> “嗯?!蔽已郯桶偷乜粗麄?。
“他還沒到那個地步?!眻D爾說:“眼神里沒有殺氣?!?p> “也要提防?!惫既た粗艺f。
他們直言不諱而且毫無顧忌,對我也沒有一絲憐憫,這叫我氣得牙癢,恨不得咬他們一口。
“我是不會做這種事的?!蔽艺f,無論如何,一旦道德的底線開始破壞,人也即將崩潰,到那時我就不再是我了。
顧銀軍洗了個澡,全身清爽地走出來,開口就問道:“里面還有多少?”
他走到床邊,從枕頭下摸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又走到我們身邊把匕首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按著。
圖爾打開箱子,箱子里有一小撮干枯的蟲子,堆得有巴掌大,卻不足以輕輕一握。
只是一點兒的蟲子,根本不足以塞牙縫。我想。
“裝起來?!鳖欍y軍命令道。
辜泉坤拿出袋子,一溜煙就把箱子清個底朝空,他把袋子給了顧銀軍。
“現在可是夜晚!”圖爾看著他說。
顧銀軍拿著袋子,猶豫地看著門,又看了看我們。
“今晚她還不一定會來?!眻D爾又說道。
可顧銀軍心意已決,他站了起來,把袋子藏進褲子里的口袋中,又拿起匕首,毅然決然地對我們說:“不能冒險。”
“你這就是冒險!”圖爾嚴厲地說。
顧銀軍盯著他,眼神十分堅定,那雙黑色的眸子里流光閃爍,隱隱透露著信念。
“王伯說,”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口道:“晚上不要出門,這座宅子里晚上蝙蝠也很多,我聽過它們在夜晚鬧騰的聲音?!?p> “你看過嗎?”顧銀軍問。
他似乎話里有話,可我聽不懂,只能從表面上回答道:“沒有。”
“我見過?!彼麌烂C地說,他的臉上出現一種視死如歸的色彩,“天亮之前我如果沒有回來,你們就自求多福吧?!?p> 他說著轉身,辜泉坤卻抓住他的肩膀,道:“你沒必要為了我們這么做。”他的聲音很低,聽不出色彩。
然而顧銀軍沒有理會他,圖爾跑到他身邊,幫他把門上的鐵鏈拿下來,他認真地盯著他,執(zhí)著且嚴肅地輕聲說:“今晚我不鎖門了?!?p> “嗯?!鳖欍y軍點點頭。推開門,門外是一片黑暗,沒有月亮的晚上像掉進黑洞里的光一樣,黑暗使人害怕,危險四處彌漫,看一眼便叫人心驚膽戰(zhàn)。
“蠟燭你拿去!”辜泉坤突然叫道。
“噓!”顧銀軍回頭瞪了他一眼,剎那過后,他消失在黑暗中。
圖爾關上門,依言不上鎖,他一臉凝重地走回來,一邊喃喃自語道:“老說安全第一不要冒險,每次最讓人放不下心的就是他?!?p> 他又嘆了口氣,忽然像想到一件事,抬頭盯著辜泉坤,說:“老辜,快,把小修他們幾個請出來?!?p> 我聽得一臉懵逼,難不成這里還有別人?
辜泉坤恍然大悟,極速地跑到床邊,又從床底下掏出一個精致的箱子,這個箱子極其嶄新漂亮,花紋精致,看起來像一直有人護理一樣。
他把箱子拿到桌子上放下,圖爾把蠟燭移到一邊,他打開箱子,只見里面赫然出現好幾條森森白骨,細細一數,足有九條多,看起來都是手臂上的骨頭,排列得整整齊齊,清洗得干干凈凈。
我倒抽了一口氣,感到一股惡寒從腳底往上涌。
辜泉坤從箱子上格抽出一條香煙,就著蠟燭點燃后插在箱子邊緣的夾縫里,做完他跟圖爾兩人都跪下來對著這堆白骨拜了起來。
這一幕實在太詭異太讓人匪夷所思了,我直愣愣地看著他們,不知所措地站著。
辜泉坤跟圖爾兩個人像誦經般吟道:“諸位兄弟,請保佑顧老能平安歸來,這一路太多坎坷,我們都一起熬過來了,如今遇到大劫,只能請諸位在天多多保佑……若能成功,定勿忘遺志?!?p> 他們倆祭拜的時候,一陣清風從四面八方的縫隙里偷偷的溜進來,吹得人心發(fā)毛,好不容易等他們嘮嘮叨叨的終于念完了,剛抬頭,蠟燭忽然就滅了。
黑暗中,我看到一襲烏黑的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