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晨洛
巖川在雨中將諾子送到宿舍樓下,便相視告別了。
巖川,請讓我再喊一次你的名字吧,因為我怕以后我再也沒有機會喊你的名字了,我怕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開始害怕這場雨了,我真的怕極了,從這以后的每場雨我都覺得我再也無法勇敢地面對了。
我恨你。
一道閃電在紛亂的雨中驟然劈下,幾只烏鴉的殘影將天邊僅剩的幾絲暮色收起,驚愕地向遠處逃竄了。瓢盆的雨水肆意地掃蕩著操場周邊的植物,幾只鴿子的羽毛漂浮在漫灌于地面上的水泊里,旋轉(zhuǎn)著。
恐懼,正在慢慢吞噬著這所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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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楠!”熟悉的聲音就像那驟然降臨的閃電般沒有絲毫征兆地在時楠的耳邊響起,沙啞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迫切,“時楠……”一次又一次的聲音盡管被這無數(shù)粒喧囂的雨所隔絕,也能輕易地闖進時楠的耳蝸。
就像曾經(jīng)那個男孩不經(jīng)意闖進時楠的世界里那樣,如此輕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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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川在送走諾子之后,一如既往地跑去時楠的教室里,可是這次浮現(xiàn)在巖川目光里的并不是每逢大雨時楠總會在自己座位上等待他的畫面,而是一片片偌大的梧桐樹葉的影子在那一排排孤獨的座位上慢慢地躑躅著。
躑躅著,所謂一切與之無關(guān)的事情。
時楠聽到巖川的呼喊之后,驚慌地躲到了車棚下。
雨從車棚頂端的罅隙中滑落下來,浸到了時楠的脖子里,讓這本來就心中痛苦的女孩又感受到了這場雨帶給她的冰涼與無情。
這個世上有許多痛苦的事情,或是本該注定發(fā)生的,也或者是不經(jīng)意之間發(fā)生的,有許多定格在那一刻的情景會讓我們拿一生的時光去體會。
他繼續(xù)喊著她的名字。
她繼續(xù)躲在角落里默默望著。
時楠望著巖川從自己的身邊走過,目送他出了校門,路邊的黃燈拉長了他的影子,隨即便消失,消失得一干二凈。
好像就是從那一刻,他離開了我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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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閃電和轟鳴的雷聲不斷地交錯著。時楠望著黑色的天空,沒有帶傘的她又將腦袋垂下,難過地抽泣著。
“嘿,跟我走吧?!庇质且粋€熟悉的聲音,但是這個聲音卻是如此地近,彷佛都能隱約聽到那句話說出口時兩片嘴唇上下摩擦的音律。
時楠猛地抬起頭。
站在她面前的是晨洛,只見他直直的站在雨中,一只手插著兜,一只手打著傘,卷卷的頭發(fā)被雨水打濕,粘在前額發(fā)上的水珠說不出來是雨還是汗水。
“晨洛?”時楠站起,“你……你怎么來了?”
“我只是忘記騎車回去了,回來找我的車子,沒想到你在這里?!背柯逭f。
“啊,這樣啊?!?p> “怎么了,你的事情結(jié)束了嗎?”
“什么事情?”時楠疑惑著。
“放學(xué)后你不是說你還有事嘛?”晨洛問道,“怎么,現(xiàn)在結(jié)束了嘛?”
“結(jié)束了,那些事情早就結(jié)束了?!睍r楠堅定地說道,話音剛落,天空便閃下一道亮光。
“那就趕緊回家吧,一會就真走不了了?!背柯逭f,“來,上我的車子?!?p> 路上,兩個車輪軋過滿是積水的坑洼,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抬起雙腳,晨洛用力蹬著車踏板,時楠在后座上為他們倆打著傘。
“喂,我說你打傘能不能好好打,這弄得我現(xiàn)在滿臉都是雨。”晨洛向后大聲抱怨。
“行吧。”時楠于是將傘打到他的臉前。
“啊!停停停,我看不見了!”晨洛尖叫。
“啊哈哈。”
一路上,這個被雨水澆灌許久的街道,卻回響著他們兩個稚嫩的笑聲。
“喂,我問你呀,剛剛你怎么哭了?”晨洛說道。
“什么?”
“我說,你——怎——么——哭——了?”晨洛大聲喊道。
“對啊,我哭了??!”
“為什么?”
“就當(dāng)是這個該死的天氣惹的禍吧!”
這時晨洛加快了速度,“那就沖破這個黑暗的鬼天氣吧。”
“啊——啊??!”時楠放聲大喊著,許多久沒有這樣的感覺,盡管打著傘,但是仍然有許多沖動的水珠拍打著她的短發(fā),她的額頭,她的眼睛,她的身體。
她一邊喊著,眼眶里一邊向外涌著淚水。
晨洛沒有向后看一眼,一直在不停地蹬著。
狂風(fēng)拍打著街道兩側(cè)的門窗,呼嘯的聲音像猛獸一樣翻涌著,那些無情的雨水像是積攢了很多年一樣終于在今天一股腦地全傾灌下來了。
而那些受傷的人和受傷的故事,在這場雨里被清洗地干凈而又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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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傍晚一般的黃昏
卻又像末日來臨的前夜
無盡的黑暗
無盡的轟鳴與電閃
與無情的雨水
共同查封著她眼角里最后一絲溫柔
吞噬著她的的眼淚
直到街道上所有的光暈
分離了她的影子
晨洛合上自己的筆記本,將鋼筆收緊,倒頭睡了。
窗外的雨已經(jīng)漸漸停歇,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起了白霧,偶爾天空閃下一道微弱的傷疤,也聽不到遠處一點轟鳴的聲音。
沒人知道晨洛轉(zhuǎn)頭回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也沒人知道晨洛是否就在校門口一直等待著時楠。
也沒人知道他等了多久。
就像沒人知道時楠等待了多久。
就像這場滂沱的雨,誰會目睹著它們的開始與結(jié)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