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草兒第一個團圓年，又到春耕時

　　這個大年里，家里添了個長孫女，乖巧懂事，又多了個云玲，幫著娘在廚房忙進忙出，草兒奶奶心里別提多高興。

　　鞭炮響起，一家老小圍坐圓桌一起吃團圓飯，其樂融融。村里也一片喜慶。

　　大年初一。

　　一大早，云一和云秀搶著給家里長輩們拜年，要壓歲錢。明清抱著草兒也給大家拜年，歡聲笑語溢出門外，從村頭傳到村尾。

　　這也是云新人生中第一次當父親的大年，高興之情總算可以借著過年宣泄出來，跟著隊里的男人們輪流到各家喝酒。

　　一家老小難得有一天什么活也不用干，甚至連家里落滿瓜子殼的地板都不用掃。這是習(xí)俗，據(jù)說掃了就是掃財。于是大家的樂趣，就都成了抱草兒逗樂。

　　云一最大的樂趣是可以盡情地吃著瓜子，盡情地和云秀一起逗草兒玩。

　　云家向來人緣好，平時左鄰右舍都愿意來竄門，更何況這家家都閑著的大年初一，一聽說云家除了添了個大孫女，還添了個云家老二云玲，就都在早飯后往云家來。不一會，云家客廳里就坐了好些人。

　　云家好客，很是感謝平時鄰里的相幫，也一早就溫好了米酒，剁好了臘鴨和臘腸，蒸好了也溫在鍋里。桌上和別家一樣擺好了瓜子、花生和年前炸好的花生餅、豆餅。

　　顯眼的是，在這些普通人家都有的年貨旁，還擺著一小碟別家少有的亮閃閃的糖果。這糖果是草兒奶奶在城里的大姐和弟弟家送來過年的，現(xiàn)在成了孩子們的最愛。

　　家里來了竄門的鄰居們后，草兒奶奶就把溫好的自家釀的米酒和下酒的臘鴨塊、臘腸片端上桌，讓云剛和云金兄弟倆和著年輕人一起喝酒吃肉。

　　老人們則和草兒爺爺奶奶一起聊天說年景。

　　明清抱著小草兒，和云玲坐一塊兒，旁邊圍著一群村里的年輕姑娘們。她們早就認識和云玲，平時干活，田地都挨著，更是一起聊過天。這會看云玲回來，姑娘堆里又多一個伴兒，也別提有多高興。

　　云一、云秀和村里的玩伴們拿著草兒當會動的玩樂小娃娃玩具，歡鬧嬉笑個不停。

　　大年初二。

　　云新用自行車帶著明清和草兒一起回明清娘家，草兒的姥姥家。自然也是一番新年的喜慶歡樂。

　　這個新年，明清抱著草兒，跟隨云新走清訪友，家里那輛自行車，也成了云新的專用。

　　1981年的春節(jié)，是云家最團圓，也是云家老小自小走過來的最歡樂的一個春節(jié)。

　　轉(zhuǎn)眼到了大年初七。

　　全國都是初七過后就算年過完，但在草兒的小村子里，初八才是春節(jié)的最后一天。據(jù)說是因為這個地方的一個祖先爺爺是初八過世的，后代為了紀念他，便將過年的最后一天延到了初八。

　　因此，初八過后才開始春耕。

　　春天還是有些寒氣，云玲跟著云剛云金兄弟倆一起起秧苗，挑回家里，準備著犁好水田后去插秧，云一、云秀也跟著去，但因為要下水，明清還是留在家里，幫著草兒奶奶做家務(wù)，照看草兒。

　　明清和云玲很快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教給云玲將來有了婆家之后的相處之道，也告訴云玲在懷孕前后做些什么。云玲開始注意起了保養(yǎng)。

　　性格直爽倔強的云玲，雖然回家跟大嫂、兄弟們處得很好，但跟自己的娘卻開始有口舌之爭。

　　草兒奶奶總覺得云玲是個大姑娘，跟著兄弟們出工回來，還應(yīng)該幫著做家務(wù)。

　　云玲覺對此很不高興。兄弟們是身強體壯的男子，出工回來都可以在家休息，自己是個女性，和兄弟出一樣的工，身子力量還不如兩個兄弟，回來還得做家務(wù)，這很不公平。

　　剛開始，云玲對娘交代的家務(wù)活，撿起來就干，但每天出工回來都有活等著她，她忙忙碌碌，兄弟倆都坐著休息，心里便開始不平衡，第二天出工的時候就比兩個兄弟要晚。

　　兄弟倆一般早上八點就扛起鋤頭去水田。

　　云玲早上八點才起來洗漱吃早飯，吃完早飯，再換好出工的衣服，已經(jīng)是九點半。春耕是講究季節(jié)性的，草兒奶奶看云玲磨蹭到這日上三竿才款款出工，就生氣，便忍不住開始話里帶刺。

　　云玲本來心里有氣，一則自己離家這么多年，期間家里忙不過來時，總是做完秦家的活便過來幫自家?，F(xiàn)在回家來，卻不被公平對待，云玲心有不平。

　　草兒奶奶卻覺得，身為女孩子，在娘家就是白天出去干活，晚上回來做家務(wù)。

　　要說草兒奶奶當年當別人家的童養(yǎng)媳時，不僅里里外外的活要干，還得受著家里長輩的指責(zé)，甚至是打罵、罰跪。很多時候，跪了一天的膝蓋根本起不來，只好跪著挪動膝蓋去給家里大人們盛飯、洗碗，做家務(wù)。

　　現(xiàn)在只是讓云玲幫著做點做晚飯、洗碗的家務(wù)活，就鬧這么大的意見，對于習(xí)慣了子女們都聽自己的草兒奶奶，可難以接受云玲這個脾氣，不然，她覺得將來自己還怎么繼續(xù)管這個家呢？！再說，這樣對將來要嫁到人家里的云玲也是有幫助的，將來婚后也就懂得怎么管理家事了。

　　沒到一個月，云玲和娘的關(guān)于家務(wù)活的爭執(zhí)已經(jīng)由話里帶刺，升級到熱吵的級別。每天上午九點半，云玲扛著鋤頭走出客廳后門，她娘就跟出來站在門口大聲責(zé)罵。云玲回頭頂兩句，就不理她娘，負氣出工。

　　血緣關(guān)系是這世間最奇妙的關(guān)系。盡管這娘倆吵得熱火朝天，但好的時候又好像從沒發(fā)生過矛盾。明清在中間兩邊勸，云新、云剛、云金也加入調(diào)停，但后來發(fā)現(xiàn)，這娘倆不過就是嘴上吵完不過心，也就不攙和。

　　漸漸地，這娘倆也不吵了，彼此都摸清了對方的脾性，懂得在對方有脾氣的時候自己退讓一步。一家人又開始進入和諧狀態(tài)，此前草兒奶奶和大女兒云玲的爭執(zhí)，不過是鍋碗瓢盆里的磕磕碰碰罷了，就像草兒奶奶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話一樣：

　　牙齒和舌頭那么親，也有咬到的時候。一家人，哪里不吵架的呢？吵吵更親。

　　草兒總是在明清的懷里乖乖的，聽著奶奶和大姑姑的吵架、和好，并沒有什么情緒上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