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田園夫妻

　　從昆侖取了酒，玉無卿便又去天水閣，路上忽又想起一件事，記起自己還沒告訴令長久自己尋那住處名為天水閣，便又加急了腳步，待到天水閣時，也是翌日清晨了。

　　令長久的作息時間果真如花歸塵說的那般，與凡人無異，天才剛剛擦亮，令長久便從花歸塵懷中醒來，許是覺得難為情，未曾說一句話，花歸塵勾唇一笑，緩緩道：“睡得可還安好？”令長久心下一緊，醉酒分明是他，自己卻睡得舒坦，委實尷尬，靜默一番，令長久起身，淡淡道：“尚可?！被w塵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懷抱，眉頭微蹙，淡藍琉璃色的眼眸始終看著她。

　　令長久從未有起床之時不清醒的情態(tài)，故而便可感覺到背后一道灼熱的目光，便刻意忽視掉，走到水邊，卷卷衣袖，伸手托起一捧水，在臉上輕拭兩下，頓覺又清醒了許多，燦若星光的眸子閃了閃，轉(zhuǎn)眸對花歸塵道：“過來洗洗，可醒酒?！彼€不知花歸塵酒醒沒，先前他同玉無卿喝酒，醉了幾日才徹底清醒過來，如今看他神色淡然，卻又似乎很迷離，她著實不清楚現(xiàn)下他是醒著還是醉著。

　　花歸塵聽她這般說道，目光更加柔和，起身走到水邊，撩起水來，便往臉上灑去，連白色衣袖也不卷起，都被水給濺濕了，偏是看起來粗魯?shù)膭幼?，幼稚的行為，花歸塵做出來，卻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令長久在一旁看著，已然呆愣在那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只在心中感慨花歸塵的酒量委實差勁。許是花歸塵察覺到令長久在看著他，也抬眸去看著她，一本正經(jīng)道：“這般看著我，是……”令長久看著他那張掛著水珠的臉，頗是有趣，從衣袖中拿出青絲怕，一邊細細替他拭去水珠，一邊道：“沒什么。”

　　花歸塵笑笑，不言語。那幾日，都是他為令長久洗臉試水，照料極為周全，今日卻是顛倒過來，他委實是受寵若驚。也不知，花歸塵此時是醉著，還是醒著，可無論如何，正如令長久所言，他的心在令長久身上，無論醉著還是醒著，此心不變。而令長久方才從他洗臉的動作中大抵也確定了，此時的花歸塵應(yīng)當(dāng)還是醉著，眉眼含笑，不似平日里那般淡然。玉無卿曾編排過令長久的酒量，她當(dāng)時也就是掃他一眼，不作聲，一來這本就是事實，二來玉無卿有心編排她，她多說也無益，到不如不說?？扇缃窨粗w塵，這酒量差的名頭怎么安都安不到她頭上來。

　　“阿久，昨日忘了告訴你，這地兒名為天水閣，如何呀？”玉無卿不知何時已到了這里，手中果真拎著幾壺酒，笑嘻嘻地走過來。令長久起身，聽他說天水閣，便覺著這名字有雅趣，定不是玉無卿取得，淡淡道：“甚好，只是不知主人如今在哪兒?！?p>　　玉無卿還未開口解釋，花歸塵便緩緩道：“這兒的主人是一對田園夫妻，不過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這里本來還有一間茅草屋，時間久了，也就化為塵埃了，這天水閣也是那對夫妻取得?！庇駸o卿不動聲色的瞧了他一眼，桃花眼中帶著打量，良久，便在心中默默總結(jié)道：“還醉著！”

　　玉無卿也知曉令長久心中如何想的，無非就是覺著自己沒那雅趣，取不出高雅的名字，默默的將自己給編排了。玉無卿桃花眼中帶著戲謔，吊兒郎當(dāng)?shù)溃骸昂靡欢涡腋Ｒ鼍?，只可惜，?jù)本公子所知，這對田園夫妻可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白丁，能取出這名字，也完全只是因為他二人名字中各有一字，郎君名為廖天，娘子名為黎水，合起來，便成了天水閣！”這本就是事實，百世一輪回，第一世同他們打交道時，他們確真是白丁，大字不識一個，天水閣就是名中各取一字成的。

　　令長久聞言，挑眉問道：“如今過了幾百年，今生又是第幾世輪回？”第二世的時候，恐怕他們已不在此居住了，只是各有命數(shù)，前世彌補不了的遺憾，下一世或許還有機會，如此想來，大抵也能明白世間那所謂的負心人為何那般多，只是一碗孟婆湯，便可打破所有，下一世能不能遇見都是個問題，不知哪里來的自信想著下一世彌補遺憾，委實愚蠢。

　　玉無卿掏出扇子，搖了幾下，狀若思考，良久，認真道：“這算起來也有八百年了吧，這一世應(yīng)該就是第八世了?！贝嗽捯怀觯w塵便板正著臉說道：“分明是第九世?！庇駸o卿驚訝道：“嗯？”而后收起扇子，又仔細思索一番，似是想起什么，難為情地笑著說：“哦，忘了，有一次在天上醉了酒，耍酒瘋，要死不死碰上了伯亭珺，被丟進天牢關(guān)了個幾天，卻沒想到，一百年可就這樣過去了，哎，時間如流水?。　?p>　　令長久在心中微微嘆息，只覺著玉無卿的日子過得委實如流水一般，便也不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去了水中央的小亭，坐在石凳上，喚出峘尋鏡，大致看了一遍那對田園夫妻的百世經(jīng)歷，有苦有樂，有喜有悲。只是不知這一世，又會如何，想要去探今生今世，卻又止住了……

　　玉無卿尋了一棵古木樹，飛身上去，倚在強壯的樹干上，墨發(fā)與紅衣交織，自然垂落，隨風(fēng)而起，極為邪魅。玉無卿開了酒壺，一揚，酒入腸，那姿態(tài)，頗為撩人，醉人心扉?；w塵也尋了一處草地，靠岸而坐，喚出伏羲鳳凰琴，彈奏起來，水中倒映著影子，白衣飄然，仙氣繚繞，醉如山水墨畫般，清雅至極。

　　令長久往對面看了看，心中不自覺想道：“花歸塵每一次醉酒，都不像是真醉了一般，可事實卻是如此，只是醉酒后，花歸塵都會彈奏伏羲鳳凰琴，委實有趣?！绷铋L久站在亭邊，出神的望著青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山一水一亭，一青一白一紅，仙氣飄飄，獨醉于不知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