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形勢一片大好,談什么生啊死的,老姚當真掃興。
顧子軒嘆道:“咱能不能安靜地吃完這頓飯,敗興的事兒啥時候不能說?”
顧偉奇黯然道:“好好吃吧,吃一頓少一頓,或許一年以后老子的墳頭草就有你一樣高嘍,小兔崽子你可不要忘了給老子燒香啊?!?p> 倒胃口了,顧子軒只能擦干凈了嘴無奈道:“好吧,咱就好好掰扯一番。如果明年你墳頭未長草,十七八個小姐姐就得一個不少補償我啊?!?p> 姚崇古無語道:“只要過得眼前難關,少爺你要一百七八十個姑娘,老朽也不會阻攔?!?p> 顧偉奇前所未有地嚴肅道:“說正經(jīng)兒事兒呢,鄭國泰那個畜生是什么德行大家都有數(shù)。此次我們顧家如此羞辱他,他非但沒有瘋狂報復,反而主動求和,這里頭的幺蛾子不少啊?!?p> 顧子軒噗嗤笑道:“我當啥事那般嚴重呢,老頭子你竟然擔心鄭國泰那個草包,那個老王八蛋你讓他逛窯子是一把好手,若要說他有做大事的能耐……得了,咱們還是喝酒吧。”
他說這話是有根據(jù)的,在原本的歷史軌跡中,鄭家兄妹為了福王能夠繼承大統(tǒng),花樣上演各種作死表演,可最終太子朱常洛依然有驚無險地成為了明光宗——即便只有一個月。
姚崇古搖頭道:“世子此言差異,我鎮(zhèn)遠侯府這些時日風波不斷,世子可有想過根由?”
從前顧家若有大事,顧偉奇和姚崇古商量著便決定了,從未過問顧子軒的意見。經(jīng)過鄭國泰事件后,顧子軒展現(xiàn)出果敢無畏謀定而后動的能力,以劍走偏鋒的方式完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任務,成功地通過了顧偉奇的考驗。
如今永寧侯一反常態(tài)的表現(xiàn),讓顧偉奇和老姚深信這個敗類一定在憋大招。鄭家和福王那點破事兒,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顧家若是被牽扯進這場暴風雨,一定會九死一生。
顧偉奇和老姚警惕之余,不約而同想起顧子軒的表現(xiàn),若是大家伙兒一起合計一番,有了這根攪屎棍子出一些奇謀,沒準就為顧家闖出一條活路呢。
顧子軒沉吟不語,老姚把話題挑開,他已不能插科打諢,開始慎重思考這個要命的問題。
姚崇古也不打斷他沉思,自顧道:“世子可否察覺自永寧侯謀奪侯府開始,這事兒便透著一股子邪性嗎?
鄭貴妃和永寧侯兄妹貪財無度不假,那也得看菜下碟。侯爺可是勛貴里唯一手握軍權,為皇上和太子把守禁宮的要害人物!
以侯爺所處的位置,永寧侯拉攏還來不及,又怎會為了區(qū)區(qū)錢財田地,而與我鎮(zhèn)遠侯府結下化不開的仇恨?”
在老姚的點撥下,顧子軒腦子飛快的運轉。作為一個穿越犯,智商未必比古人高,但時代走勢和人物命運的信息優(yōu)勢卻無人能及。
顧偉奇淡淡道:“我在皇城當差,對圣上龍體的情況還算了解。宮中傳來的消息,皇上的狀況已經(jīng)愈發(fā)糟糕,太醫(yī)莫不如臨大敵。”
萬歷的身體狀況……顧子軒雙眼猛然神光大盛!
按照歷史走向,朱翊鈞只剩兩年好活,福王不能繼承大統(tǒng)直到他死也一直念念不忘。
福王、太子,三年前的梃擊案,顧子軒把這條線貫穿后,一些因為歷史慣性忽略的地方豁然開朗。
他緩緩道:“鄭家兄妹如今心心念念的大事只有一件,那便是福王的未來!”
顧偉奇和姚崇古對視一眼,顧子軒的成長超出了他們的預期。二人一言點撥,顧子軒立即能勘破其中關鍵。
姚崇古贊嘆道:“正是如此,我和侯爺此前想破了頭也沒有看清要害。非我二人愚蠢,我們實在不敢想象永寧侯竟然如此膽大瘋狂。
三年前梃擊案后,圣上迫于各方壓力,讓侯爺接手東宮警衛(wèi),從此斷了鄭家兄妹的念想。從那以后,福王和鄭家似乎也死了心,再無任何妄動。
誰曾想,世子這次出事竟然讓鄭家找到了空子,他們不可告人的野心也再度燃起?!?p> 老顧雙目噴火道:“照此推演,鄭家看似反常的舉動就能說得通了。軒兒你出事以后成了活死人,鄭國泰知道老子就你這么一個兒子,萬萬不能容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老匹夫瞅準了空子,設下陷阱讓老子吃了大虧。
在他的計劃中,這次賭局可以測試我對福王一系的反應。我若大怒而歸,他便順勢吞我家產挫我銳氣;我若敢怒不敢言打碎了牙和血吞,他便好言撫慰還我家產給我千年高麗參。如此我必然對他感激不盡,就此成為他福王一系的爪牙。
他沒有想到我那日的反應卻是無喜無悲,他蓄力已久的重拳如同打到棉花。如此一來,他便琢磨不透我的真正心思,他更沒有想到軒兒你竟然福大命大安然蘇醒。
至此鄭老匹夫徹底陣腳大亂,這才有了堂堂永寧侯參加宴席不請自來。到了這一步,所有的風波已然不可避免?!?p> 姚崇古點頭道:“永寧侯如意算盤失敗,便想著親自上門搞清楚侯爺真正立場。不曾想侯爺不愿做那墻頭草,以避而不見的方式作出了回答,狠狠地扇了不可一世的國舅爺耳光。隨后世子的羞辱,進一步激發(fā)了永寧侯的仇恨,兩家關系也再無修好的可能。
如今兩家已然勢同水火,鄭家怎會不計前嫌主動修好?”
你們沒想到,我也沒有想到呢。歷史上梃擊案發(fā)生后,福王一系的確再沒有翻起大風大浪。但現(xiàn)在的歷史,已經(jīng)悄然發(fā)生了改變。
顧子軒啞然失笑道:“自古奪嫡之爭的要害在宮闈,最后刺刀見紅的時刻,誰能夠掌握皇城,誰就能鼎定大勢,前有大唐玄武門之變,后有我大明奪門之變。愛拼才會贏嘛,一切皆有可能。
我要是福王,我也會不甘心,明明父親中意的是我,我明明比大哥聰明強悍,明明是我老朱家的家事,一群毫不相干的外臣們,為何偏偏就死活不讓我入主東宮呢?
當今天子幾十年不上朝,軍令政務出于禁中,乾清宮三丈之地便代替了內閣六部成為大明的頭腦。老頭子你掌握禁城的安危,便守護著天下大勢。這就是位卑而勢重啊,否則一群世襲公侯百年世家能如此賣我顧家的面子?”
頓了頓,他壓低了嗓子沉聲道:“簡而言之,福王成大事既遙不可及,也一步之遙。目前滿朝公卿已經(jīng)對太子的地位認可,按照尋常朝廷斗爭的途徑,福王沒有半分可能成事。
嘿嘿,福王如果膽子粗一點步子大一點,一旦痛下黑手搬倒了老爹,局勢就會出現(xiàn)看似無關緊要實際致命的變化。到那時,外有自己人掌控禁宮防守,內有鄭貴妃作為內應……
如此,誰敢保證我大明不會發(fā)生第二次奪門之變?
正統(tǒng)皇帝一個廢帝都能死灰復燃梅開二度,成為華夏史上絕無僅有兩度登基的至尊。太子一天沒有登基,福王就一天沒有徹底失敗,加上皇帝立場飄搖,呵呵,以福王立場而言,又有什么是絕無可能?”
何謂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顧子軒現(xiàn)在的感受可謂刻骨銘心。由于他假死五天,最終導致了福王一系野望重生……
顧偉奇和老姚臉色煞白冷汗嘩嘩而下,顧子軒的分析入情入理,還有本朝正統(tǒng)皇帝的例子在前,二人怎敢心懷僥幸寄希望于他杞人憂天。
抹去額頭冷汗老顧喃喃道:“小兔崽子你真敢說啊,原本我和老姚已將局勢估計得無比嚴重,經(jīng)你分析后,我們仍然低估了福王和鄭國泰的野心?!?p> 老顧直直地看著顧子軒,摸了摸他額頭,疑惑道:“沒發(fā)燒啊,這是見鬼了?老姚啊,這還是那個逆子嗎,老夫咋感覺小兔崽子大病一場后似乎換了人樣,這番見識竟比你我還要精辟,老夫這心里怪不踏實得?!?p> 老姚點頭道:“誰說不是呢,老朽和侯爺想了一天一夜才想明白的道理,世子竟然能一槍見血,這事兒透著邪性啊。如此見識非學富五車不能為,世子的書何時讀得那么好啊?
侯爺,要不咱們請云陽子道長做法驅邪吧,可不敢讓世子沾惹了臟東西?!?p> 你才是臟東西,你全家都是臟東西,顧子軒怒道:“過分了啊,滿京師打聽去,本世子聰明伶俐足智多謀京師有口皆碑。
你道從前本世子為何趕走了十二個西席?
那群蠢貨成天教我之乎者也,在四書五經(jīng)的故紙堆里尋章摘句,如何不恨?
讀書嘛,囫圇吞棗得其精髓就好,學得文章錦繡有個屁用,從來誤國是書生。你看人家楚霸王、霍去病,哪個是讀書的料子,哪個又不是驚天動地的大英雄!”
這番話令二人動容不已,顧偉奇更是目蘊淚花,他已徹底打消對兒子的擔憂。從這一刻起,顧家后繼有人了。
“世子高見當浮一大白!”老姚端起酒壺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大喝道:“痛快,既然世子已有如此高見,下一步侯爺當如何處之?”
我特么如何知道下一步,從現(xiàn)在開始歷史已經(jīng)改變了啊,至少太子和福王之爭已經(jīng)開始改變軌跡。
沒有信息預知,顧子軒也不敢貿然開口。不過,歷史會有改變,一個人性格不會變,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
顧家的生死存亡,關鍵在萬歷。如今他時日無多,如果他選擇平穩(wěn)交接大位于太子,平平安安一團和氣地渡過剩下的日子,顧家即便驚濤駭浪,也能九死一生安然渡劫。
如若他有半分的動搖,在福王一系的運作下,成功激發(fā)他頭鐵的深厚功力,最終默認將皇位交給最中意的福王,顧家將死無葬身之地雞犬不留!
虧大發(fā)了,自從來到大明,我特么一天福利沒有享受,如今一步踏錯萬劫不復,羊肉沒吃著惹一身騷啊,顧子軒將時空管理局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也想知道怎么辦啊……
千山無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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