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何穆睡眼惺松地上了班車。
旁邊的許茵茵看他困得東倒西歪，好奇地問，“你昨晚干什么了啊，這么困?”
“別提了，”何穆剛準(zhǔn)備開口說還不是買房鬧得，轉(zhuǎn)念一想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室友太能鬧騰?！?p> “明白的，跟人合租就是很麻煩?！痹S茵茵深有同感地嘆了口氣，“唉，沒辦法，安東房子太貴了?！?p> 何穆難得看到這么陽光的小姑娘臉上露出愁容，不由得好奇心起，“你也跟人合租哪？”
“是啊，我也剛畢業(yè)幾年，沒有好爹，只能省一點是一點?！彼执俚乜聪蚝文?，“先靠自己在這里立足再慢慢來吧?！?p> 何穆點頭后又笑起來，“既要努力也不要拒絕改變命運的機(jī)會，嫁個土豪少走二十年彎路?！?p> 許茵茵一下紅了臉，“什么土豪呀，”她有意無意地瞥他一眼，“我愿意跟另一半一起奮斗。”
何穆想起了相親的事，默然片刻后開口，“難得，將來誰當(dāng)你男朋友有福了?！?p> “哎，你們這些小朋友，不要辜負(fù)了公司的良苦用心啊?！鼻芭乓恢辈[著的李聚剛突然轉(zhuǎn)過頭來，沖何穆和許茵茵眨眨眼。
兩人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公司產(chǎn)線的工人有不少本地附近的拆遷戶，最高的聽說補(bǔ)償了七套房子啊?！?p> “七套啊......”“我天!”“真的假的？”
前面幾排的人頓時都驚嘆著扭過頭來，何穆和許茵茵哭笑不得地對看一眼，李聚剛則一邊得意地沖別人點頭，一邊繼續(xù)給二人上課：“所以啊，年輕人啊要懂得審時度勢，多往產(chǎn)線跑跑，深入群眾?！?p> “不是看不起人的意思啊，產(chǎn)線工人學(xué)歷應(yīng)該不算高，這Stanely啊Niki啊都是高材生，找這樣的對象能聊到一塊去么？”有人不屑地發(fā)聲。
“聊啥？在家里難道要找課題討論討論？說句難聽的，讀到博士不買房，還不是要給房東付房租么?！?p> “話不能這么說......我們是婚姻里的過來人......兩個人在一起哪能只看房子？”
看著“過來人”們激烈地討論起來，何穆向旁邊一攤手，“好來，這下徹底精神了?！?p> 許茵茵笑不可仰，“那就好好聽課罷，跟前輩們學(xué)學(xué)?！?p> “多虧前輩，我還真不知道原來產(chǎn)線有這么多土豪，”何穆感嘆道，“看來我們這些工程師才是最窮的，好！”他一錘砸在車座上，“早上結(jié)束后我就去產(chǎn)線走走?！?p> “何必費那個勁，”許茵茵噘起嘴，“我看Ben跟你要好得很，跟他打聽下不就有數(shù)了?！?p> “還是Niki你聰明，”何穆恍然大悟，“可是，”他皺起眉頭，“就算知道了，不是我負(fù)責(zé)的產(chǎn)線，也夠不著吧?！?p> “這兩天趕緊了解下，剛好周四周五出去團(tuán)建時跟對方好好處，來得及?！?p> 何穆看許茵茵似乎有點不太高興的樣子，用胳膊肘輕輕抵了抵她，“放心，我也問問男的?！?p> 許茵茵白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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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早會，何穆跟周海一邊在車間里轉(zhuǎn)悠，一邊把班車早上的聊天當(dāng)笑話講給他聽了，周海聽完卻十分嘆服，“還得是前輩，給你們指了康莊大道啊?！?p> “你果然不夠意思，這么好的資源在手上都不告訴兄弟。”
“你連Niki都看不上！能跟她們好？我可不信。”
何穆皺眉，“怎么又扯到Niki身上，別老開人家小姑娘的玩笑。還有什么叫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感情跟職位有啥關(guān)系。”
周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好吧，當(dāng)我沒說?，F(xiàn)在就帶你去認(rèn)識一個?！闭f罷拉起他就往另一條產(chǎn)線上走，何穆慌忙邊往后退邊叫道，“對了大哥，我剛想起來老板找我有事呢，得趕緊上去?！?p> 周海停下動作，悠悠地冒出來一句，“恩，Carey也不錯?！?p> “你瘋了吧？”何穆一下子呆了。
兩人都有點驚住，做賊心虛似看了看周圍，隨后一起默契地往旁邊無人的角落里走去。
“大哥，這份工作我還想做得長久點，你別坑我，有些玩笑開開算了，有些被別有心機(jī)的人聽到。”何穆面色凝重，心里涌起了跟Johnny聊薪資的事。
“嘿嘿，你老板美名遠(yuǎn)播，早會有時看你倆個站一起俊男美女，特別養(yǎng)眼?！敝芎＠Ь降?fù)现^，“不過你放心！”他正色道，“下次我再也不亂說了。”
何穆瞇起眼警覺地看向他，“你一般在這事上不會輕易認(rèn)慫。說，是不是又有什么內(nèi)幕？”
周海本還想裝死，見對方一副不可能糊弄過去的樣子，只好低聲道，“行了，我這破嘴，反正......”他再次張望確認(rèn)了下四周無人后開口，“我是聽人八卦的，你就隨便一聽，千萬別傳哈?！?p> “行了，快說?！?p> “Car...她...咳咳聽說她跟男朋友分手后，轉(zhuǎn)眼就升到了manager?！?p> “這有啥的？”何穆一臉困惑。
周海一臉無語地看著他，“你...你再想想？”
何穆還是一頭懵，“太有事業(yè)心了所以男朋友受不了？”看對方搖頭，想起上次兩人在飯店里的談話，忽然腦中劈過一道雷，“你是說潛規(guī)....”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出口嘴巴已經(jīng)被周海緊緊捂住。
“我可什么都沒說啊。”周海慢慢松手。
“不可能吧，”何穆“啪”地一下將他手臂打下來，正了正口罩，嫌惡道，“Carey真要是繡花枕頭，工程部三天就被人圍剿了。“
“嘿嘿，所以說是八卦，不保真嘛。”周?？戳丝磳Ψ降谋砬?，“說回正經(jīng)的，你真不想認(rèn)識下產(chǎn)線土豪？挺靠譜的一個女孩?！?p> “要有緣分，不用你介紹，團(tuán)建時也許就認(rèn)識了?！?p> “我就服你！”周海搭上他的肩膀，“我有預(yù)感，這次團(tuán)建你的真命天女就能揭曉。”
何穆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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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晚上回到家，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熱騰騰的飯菜。
他扔下包，湊上去聞了聞，沖在廚房里還在忙活的何母大聲喊道，“太幸福了，全是我愛吃的?！?p> 何母笑嘻嘻地端出飯來，“快去洗個手再吃。”
何穆大大咧咧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去夾菜，含糊道，“媽，我一天在車間里洗800回，手都要脫皮了，絕對干凈得令人發(fā)指。”
何母微笑著看他狼吞虎咽，半晌后開口，“兒子，房子媽今天看得差不多了，有兩套挺中意，準(zhǔn)備選一個?！?p> 何穆頓住，放下碗筷嚴(yán)肅道，“哪兩套？”
“一套是周六我們一起看的，知橋橫*苑商品小兩房，70多平，電梯房8樓，開車去你現(xiàn)在的公司方便，小區(qū)挺新的，房子裝修也不錯，周圍差了點意思；另外一套是今天小趙剛帶我看的——中環(huán)東許路那里，一個商品和動遷混雜小區(qū)，房齡有點老99年的，三樓50平出頭，400米外有地鐵站，聽說附近小學(xué)不錯，區(qū)里最好的。兩套價格么，也差不多，180萬?！?p> 何穆再沒了吃飯的心情，“180萬的話，三成首付就要54萬，加上稅費中介費什么的估計粗60了，這數(shù)目不小.....”
“早說了錢不用擔(dān)心，”何母打斷他，“我只是糾結(jié)選哪個好。你傾向哪個？”
“真要我說？”何穆弱弱地抬頭，“我不喜歡小的?！?p> “就知道你?！焙文笇櫮绲嘏呐乃念^，“吃吧，明天我再去看看有沒有硬傷，然后跟房東講講價，看哪個合適。定好了，咱們就盡快簽字走合同，周四你還得出去是吧？”
“辛苦了媽。對，這周四去安東附近的春揚山，公司團(tuán)建?！?p> “單位還挺好的，工作日旅游，玩的時候就好好玩，放松心情，也趁機(jī)和同事們熟悉熟悉，有合適的女孩先做做朋友?！?p> 何穆想起早上班車?yán)锏膶υ?，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道，“今天聽同事說，產(chǎn)線上有拆遷土豪，要不然我努力努力吧，這樣就不用折騰房子了?！?p> 何母看都不看他，淡然開口，“可以啊，那你趕緊的，在我簽合同之前搞定?！?p> “這夠嗆，你兒子就算貌比潘安也來不及?！?p> “那就趕緊吃飯，不要光說不練假把式。”
何母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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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到了下班點，何穆打車直奔小趙的中介店。
他一進(jìn)門就看到小趙在那拼命摁計算機(jī)，何母在旁不停地踱步，于是有些緊張地開口問，“媽，是要定了么？”
何母點點頭。
“選了哪套？”
“東許路那個，”小趙搶過去話，見何穆臉上驚訝與失望交雜的表情，連忙補(bǔ)充，“小兄弟，我非常明白新的房子和大的面積對年輕人的殺傷力，不過地段才是在安東買房的第一重要因素，疊加學(xué)區(qū)，真的，你信我。這套房子剛掛出來，知道的還不多，咱們得快點下手?！?p> “兒子，”何母湊上前去，輕聲開口，“知橋那個小區(qū)有1000多戶，旁邊還有幾個新樓盤在動工，我覺得將來這片供應(yīng)量不小，那個詞什么來著......噢，稀缺性不高，位置真的是太偏了?！?p> 何穆勉強(qiáng)笑笑，“媽你做主吧，我...我都行?！?p> “阿姐，房東在里面那個屋坐著，我再去談?wù)?，畢竟我們是貸款，不是全額付，估計講五萬難的，最多兩萬?！毙≮w看兩人已經(jīng)統(tǒng)一意見，忙見縫插針。
“行，小趙，你再跟他講講，不怕直白點說，你砍得多么，中介費我多給點?！?p> 小趙笑笑，把桌上的紙遞給何穆，“這是我算的首付和月供，小伙子你有公積金的對吧，我按公積金和商貸混合一起算的。”說罷轉(zhuǎn)身走了。
何穆接過紙頭，在眼花繚亂的一堆數(shù)字中看到最后一排，每個月5642.36元，他的心頭一沉，“以后工資全得養(yǎng)房了”。
何母仔細(xì)看了看他的神情，起身說道，“走，陪我到附近的銀行取點錢，一會談好了得交定金?！焙文抡酒鹕砀谒竺?，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
天色漸漸昏暗下去，何穆看著前面有些傴僂的身影，心中五味雜陳，分不清自己是怎樣的心情——有在這個城市安上家的不真實感，也有馬上要被貸款壓住的沉重感，更有對父母的愧意和不知道未來究竟如何的忐忑，他幽幽地嘆了口氣，木然地看向遠(yuǎn)處。
等兩人回到店里，小趙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合同，喜滋滋地開口道，“阿姐，還了兩萬五哈，我把合同備好了，一會先把定金給他，明后天交首付看可以不？”
何母一邊拉開皮包的拉鏈一邊抬頭，“小趙，幫我重新算算?！?p> ----
何穆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腦子里像電影一樣地過著晚上的一幕幕：和房東簽合同談付款期限，和中介磨中介費......特別是最后談完出門前的那一幕——
“媽，首付要給到70萬？！咱家還有錢嗎？你和爸手頭要放錢的啊...”何穆看到更正的合同，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何母。
“你剛出來工作不容易，首付多交點，這樣每個月還款壓力能小點?！?p> 小趙在旁邊連連點頭，“父母對孩子真的是掏心掏肺。”
何穆焦躁地剛想再說些什么，何母攔住他，“好了不要再說了，你不用擔(dān)心我和你爸?，F(xiàn)在簽完合同，心總算定了，我打個電話給你爸?！?p> 當(dāng)聽筒那頭傳來熟悉的“喂”，何穆完全沒有勇氣開口說房子的事，連聽都些不敢聽，他見何母踱步到路邊上，手機(jī)里開始似乎有些大的聲音漂過來，慢慢地小了下去，何母的表情由凝重也慢慢變得輕松起來，不消說，父親肯定已經(jīng)被母親說服成了統(tǒng)一戰(zhàn)線......
回想到這里，何穆的心情卻沒有半點放松，反而有些更加難受起來，他從窗簾的縫隙中望向外面烏黑的天空，認(rèn)真回憶自己這一年多的工作經(jīng)歷，“既然工作上的難題一個個突破了，買個房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已經(jīng)走上社會，父母那么信任和支持，我怎么能還像個孩子一樣怕?lián)?zé)任？”
他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感受到自己胸腔內(nèi)心臟在強(qiáng)有力地跳動著，心緒也慢慢清晰起來，“我要面對真實的生活，像經(jīng)營產(chǎn)線一樣不斷去改善，讓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