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小姐，請問你現(xiàn)在是否有空？”李公子走進她的臨時辦公室，說道，“抱歉打擾了你的工作，我本想敲門來著，但你門沒關(guān)……所以我就直接進來了?！?p> “門沒關(guān)就不可以先敲門了么，真沒禮貌。算了，你有什么事快說吧，我這桌子上還有像山一樣的數(shù)據(jù)等待我來審核計算呢?！?p> “我想那應(yīng)該是會計部的活?！彼f，“不過能者多勞……德川小姐如果愿意做，我又有什么好多說的呢。”
她甚至都沒有抬頭，而是一門心思地把目光都放在了文件上。她一只手翻閱著，另一只手則用計算器確認著心算結(jié)果，等到確定一切都沒有問題時，她才會最終將數(shù)字制作成表格保存在電腦上，并手寫一份備用。
她正是一邊做著這一切，一邊不慌不忙地對那位此時正站在她辦公桌前好像一個前來匯報工作的下屬的這家超級財團的真正掌權(quán)者說：“沒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也不想說虛偽的話、做一個虛偽的人。其實我只是單純地不信任你們公司的會計而已，所以我才會自己親自來做這些事情?！?p> “其實你沒有必要信不過我的會計們，因為在我看來無論是我大阪總公司的會計部，還是各地分部的成員，她們都是最專業(yè)、同時也是最優(yōu)秀的?！?p> “你為何總是那么自信。而且我不懂，你的自信究竟是你對你麾下會計團隊的自信，還是說那僅僅只是你個人對自己的自信?！?p> “你可把我給問住了，這個問題我真的很難回答你……我也不多廢話了，其實我今天來是想請你去對面街上的咖啡店喝一杯的。怎么樣，肯賞光么？”
“我以為我剛剛已經(jīng)回答你了。”她說，“我的手里每天都有堆積如山的工作。如果你有公事想要找我商談，那么我們在這就能說，用不著再移步了；但如果你只是單純地想要請我喝咖啡又或是有其他什么與工作無關(guān)的私事……那么你就找錯人了——因為正如你所見，我真的很忙?！彼贿呎f著，一邊繼續(xù)處理著手頭的工作，且仍然沒有抬頭看他哪怕一眼。
說話這功夫，她屏幕上的電子郵箱的圖標(biāo)忽然閃爍了起來。德川移動鼠標(biāo)，查看著發(fā)信人；如果是無關(guān)輕重的人給自己發(fā)的無關(guān)輕重的郵件，那么她連點都不會想要點開。但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給自己發(fā)來郵件的人是遠在東京的他時，她竟立即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將它給點開了。而那位李公子，則被她有意無意地晾在了一旁。
他就像提前洞悉一切了似的，一言不發(fā)地避到了旁邊，挑弄起了辦公室里的百葉窗。一拉，窗便拉起；再一拉，又放了下來。他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玩的是不亦樂乎?；蛟S他并算不上是全世界最強大的人，但卻一定是全世界最幼稚、最孩子氣的財團公子了；他的性格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很隨意的，但有時卻又偏偏喜歡鉆牛角尖……所以，他真實的性格標(biāo)簽應(yīng)該是「善變」、又或是「多元」才對。
德川閱讀完郵件里的內(nèi)容，簡潔地敲了一句話回復(fù)了之后，便起身收拾起了桌子上的個人物品。例如一個看上去很老舊的古董筆筒，還有早幾年就已經(jīng)過時的舊式卡通手表；對了還有放在桌子抽屜里用來防身的伯萊塔92F手槍。那東西可千萬不能落下了。
德川一邊將那些東西全都裝進了隨身攜帶的手提包中，一邊背對著他說：“看來這次就算想不相信你的會計部也不行了……麻煩李公子替我訂一張今天下午的機票，我要即刻趕回東京?！?p> “下午就要走，這么急么？那我最好現(xiàn)在就得打電話讓秘書幫你訂機票了?！?p> “最遲明天早上天亮以前我一定要趕回去，所以如果你能訂到下午的機票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就算訂不到下午的機票，也要保證最遲能訂到晚上最后一班飛機的機票給我。”
“這時節(jié)路上不容易打到車，不如我開車送你去機場吧?！?p> “這種事情不用麻煩你親自做，讓司機送我就行了?！?p> “抱歉我沒有司機，因為我既不喜歡別人開我的車，也不放心把方向盤交給任何一個人?！?p> “有錢人的性格都蠻怪的哦？”她瞥了他一眼，笑著說道，“你是否就屬于那種比較多疑、無法相信人，且又很潔癖的那種呢？”
“像德川小姐這樣出身良好家庭，并享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實在不應(yīng)該用「怪」這個詞來形容別人的性格。我的確在某些地方跟別的人有些不一樣，但我并不“怪”，也更不是個怪物。”
“對不起。剛剛是我用詞不當(dāng)，我向你道歉。那既然李公子都這樣說了，那今天就勞煩你最后送我一次了？”
“樂意之至，德川小姐?！?p> ……
在開車去機場的路上，一向話嘮的李公子卻沉默得有些反常。一直到車子快要開到機場的時候，他才終于開口道：“放心吧，剛才秘書發(fā)短訊告訴我機票已經(jīng)訂好了，而且是將會一個小時以后就起飛的最快一班航班。這家航空公司是我家開的，臨時買張機票并非什么難事，所以你就不用謝我了；愿你路途愉快、平安抵達你想要前往的目的地?！?p> “謝謝，盡管你不用我謝，我還是要說一句謝謝。至于機票錢，回東京后我會抽空打給你的?！?p> “不用了，一點小錢而已?！?p> “我知道機票錢不貴，可我這個人偏生就是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這一點德川小姐跟我很像呢……”
“前面靠邊停一下讓我下車，然后你就可以去做送我登機以外的其他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了。”
“好歹“同事”一場，德川小姐竟不想讓我再多送你一程么？”
“李公子日理萬機，況且你我也沒什么深厚的交情，我看還是罷了吧?！?p> “好的德川小姐，那你我就后會有期、有緣再見了。”
……
美麗的背影，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這一切似曾發(fā)生過，又好像第一次般新奇，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無論在什么時候都那么優(yōu)雅，那么地落落大方……
她這個人很奇怪。無論是在告別還是離去時，一旦邁出了第一步便再也不會回頭；不管對方是誰、身份尊貴與否，關(guān)系厚薄與否……她都只會向前、向前、一直到抵達終點以前都不會轉(zhuǎn)身回顧。終于……她的身影在他的視野中消失；雖不是風(fēng)卻像風(fēng)一樣迅捷，正如她不見的瞬間，在他內(nèi)心深處快速掠過的，好似寒風(fēng)吹過時的涼意。
李公子目送著這位老熟人在自己的眼前遠去，一直到她消失在視野中時，才挪開了注視的目光。他打開車載音樂，閉上眼，聆聽起了那首許多年前的經(jīng)典老歌……
跟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與律動，他輕輕地、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擊著膝蓋；同時，他也撫摸著自己的眉角，并用舌頭舔著牙齒……一圈又一圈，就像是閑著無聊，沒有其他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了一樣。
“走了，全都走了。”
他苦笑一聲，便趴在方向盤上細聲抽泣了起來。頂級跑車的方向盤就是不一樣，一點也不硌臉，趴在上面舒服極了；漸漸的，李公子忘記了適才的哀傷，從車載冰箱里取出一盒藍莓冰淇淋，用銀勺子一勺一勺地吃了起來。
“寒冷……”
他自言自語著。
剛剛還哀傷哭泣的他此刻卻又展開了笑顏。他微笑著，望著后視鏡里自己的臉說：“也許這就叫完美的臉龐么，可是世界上又哪會存在所有人都喜歡的臉呢……所謂「完美」真正的含義，是否就是被大多數(shù)所喜愛呢？或許我說錯了，完美并不需要得到所有人又或是大多數(shù)人去認可，而只需要「自己」喜歡，任何一張符合自己心中審美的臉都是完美的，每個人都有選擇并決定自己心中最完美臉龐的權(quán)利。那么……在我心中一直以來最為完美的臉龐究竟是？糟糕，為什么我的人生突然會變得這么無聊……是它本身沒有樂趣，還是我擁有的已經(jīng)太多，故而對此感到乏味了呢。不行，我得找一些新鮮并刺激的事情來做，就像一開始我決定要當(dāng)藝人一樣；雖然做藝人的初衷并非是為了找尋刺激，但它的確帶給了我一些不同的人生體驗，并讓我享受到了短暫的趣味……不過還有什么事情比站在攝像機前耍大戲，拿著麥克風(fēng)給人賣唱更加“刺激”的呢？嗯……去擂臺上打拳？或者是F1賽車？不過想想這些似乎都太危險了，我雖然對死亡早已不再恐懼，但這并不代表我要去沒事找死，再說萬一我要是提前翹辮子了，又有誰能代替我現(xiàn)在的位置、又有誰可以完成我兼并四大財團的宏圖偉業(yè)呢。而且明菜還這么年輕……不，不！我不可以沒事找死！我還要陪明菜舉辦全國巡演呢！冷靜……姓李的你給我冷靜……想想豪華跑車，想想超級大別墅，想想私人飛機，想想古董！還有銀行里數(shù)不清的鈔票跟金條！啊——我嘞個去！越想越氣——賺泥馬多錢TM的想花都花不完，留著全便宜家里那個小混蛋了！怎么老子當(dāng)年就沒撈著這么個好事?。坎恍?，只好再來一盒冰淇淋給自己降降溫了?！?p> 就在他伸手去開車載冰箱時，衣兜里的電話卻突然響起了。“誰這么會挑時候呢?！彼@樣想著，還沒來得及看清來電顯示上的號碼便接通了電話：“喂，請問是？”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總裁，您的私人飛機一分鐘前已經(jīng)在馬尼拉國際機場降落，請問總裁是要現(xiàn)在過去么？您現(xiàn)在是在馬尼拉分公司么，我是否要派人過去接……”
那是高木小姐的聲音。
他沒等她把話說完，便道：
“好的我知道了。我現(xiàn)在不在公司……這件事說來話長，但我現(xiàn)在人就在機場外面，隨時可以準(zhǔn)備登機；你讓機組人員都先準(zhǔn)備著吧，我馬上過來?！?p> “好的總裁，請問午餐需要為您準(zhǔn)備些什……喂？總裁？您有在聽么？”
“抱歉，我剛剛有些走神了。午餐讓廚師隨意準(zhǔn)備些就好，就像平時一樣就行了?！?p> “是，總裁?！?p> “辛苦你了，高木。”
“為總裁分勞是我的職責(zé)所在?！?p> “原以為這樣的老套對白只會在電視里出現(xiàn)，但是我說句老實話——其實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勝任集團任何一個部門的主管，而讓你留在我的身邊當(dāng)一個秘書，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你真的不打算考慮一下上次我對你提出的關(guān)于你工作調(diào)動上的提議么？”
李公子說完，電話那頭她沉默了數(shù)秒，方才說道：“總裁……請不要勉強我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不后悔？”
“不后悔。”
“盡管你這樣無私，但我卻不能那么自私……但，同時我也不想強人所難，強迫你去做一些勉為其難的事情；這樣好了，我就再多給你一些考慮的時間。如果以后你改主意了的話，請隨時來我的辦公室找我?！?p> “是！總裁！”電話那頭她的聲音明顯要明亮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