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破空之音傳來,于烈手腕吃痛,匕首掉落在地,那襲擊他的竟是一塊小石頭。他急忙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影向他撲來,那年輕人他認(rèn)得,那是何子鈺的貼身隨從。
笛聲依然悠揚(yáng),能在歸鄉(xiāng)的笛聲中死去,也算是一種幸福。秦伊正這樣想著,一只溫?zé)岬氖謸嵘纤涞哪橗?,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她緩緩睜開眼,淚眼模糊中看見一張溫和的臉龐。
“伊妹?!弊逾晸?dān)憂的眼神望著她。
“鈺兄,啞伯他……”
“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秦伊看向不遠(yuǎn)處正與尹風(fēng)纏斗的于烈,抬手指了過去,“他,他和太子要害凌王!”
“于烈和太子?”子鈺疑惑地問道。
“我親耳聽到的,他們要害凌王!”話音剛落,秦伊猛然回過神來,子鈺和太子他們是一伙的嗎?
子鈺看見她眼中的懷疑和疏離,不禁微微皺起眉頭,正要開口說什么,只聽那邊“啊”的一聲哀呼,尹風(fēng)的手臂被于烈劃了一道口子。
“快走!”子鈺扶起秦伊,想要往回走。
秦伊卻掙開他,后退兩步,問道:“太子的賑災(zāi)之策,是鈺兄的主意嗎?”
子鈺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又立刻搖頭道:“謀害凌王不是我的主意?!?p> “之前的平蠻之策,如今的賑災(zāi)之策,為什么凌王總會涉險(xiǎn)?”
子鈺張了張口,露出既驚訝又痛苦的神情。
這時,尹風(fēng)又挨了兩拳,對這邊叫嚷道:“公子快走!快走!”
“伊妹,此地不宜久留,快跟我走,回頭我會跟你好好解釋?!?p> 子鈺靠近一步,秦伊卻后退一步。
“你不信我?”
秦伊看向倒在血泊中的啞伯,淚水無聲滑落,搖頭道:“我不知道該信誰?!鳖D了頓,她問道:“當(dāng)年,逼死七夫人母女的,真的是你的父親嗎?”
子鈺愕然,眼中的痛色就像被人在心頭狠狠扎了一刀。他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望著秦伊,不知她為何突然這么問。
霎時,山林中響起陣陣腳踏積雪快步奔跑的聲音,幾十名持刀的漢子從林子里沖了出來,瞬間將四周圍了起來。
那當(dāng)先的兩人快步走向秦伊,驚慌問道:“怎么回事?有沒有受傷?”
秦伊搖了搖頭,急切道:“太子和于烈要害凌王,我無意中聽到,便來找義兄,可是被于烈跟蹤,啞伯他……”說著,悲痛地看向地上。
二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啞伯倒在一片殷紅之中,頓時勃然大怒。晨陽氣得罵娘道:“今天就取了這畜生的命!”說著,向那邊將尹風(fēng)打倒在地的于烈沖去。
譚震一手扶過秦伊,一手輕拍秦伊的肩膀安撫著。子鈺則震驚地望著二人,義兄?她叫譚震義兄?
譚震凌厲的眼神盯著子鈺道:“何大公子,你怎么在這里?”
子鈺回道:“我在街市上見于烈行色匆匆,便暗自跟蹤,不想他卻是在跟蹤伊妹?!?p> 譚震默默地望著子鈺,似乎在考慮他說的是真是假。
這時,于烈的哀呼聲忽然傳來,三人齊齊望去,只見晨陽已將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又一腳踩在他身上,揚(yáng)起長刀,怒聲道:“上次斷了你的手筋,這次就要了你的命!”
“且慢!”子鈺和譚震同時出聲攔下。
譚震松開秦伊走了過去,一把揪住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是傷的于烈,問道:“你來寧都究竟有什么目的?是慕王派你來的?”
于烈吐出一口鮮血,不答反問:“你是誰?”
譚震掏出一把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
“麒麟刀?你是……原來是你,譚家的那個余孽!”于烈環(huán)視了一圈眾人,忽然大笑道:“我知道了!是凌王,凌王竟將你們這些烏合之眾藏在這里,這個見不得人的地方!哈哈哈!”
“砰”的一聲,譚震給了他眼睛一拳,冷聲道:“當(dāng)年,追捕七夫人母女,你也有份?”
于烈的一只眼睛鮮血直流,他回過頭,用另一只眼睛看向子鈺,伸手指道:“是他的父親何長清親自負(fù)責(zé)的追捕,是何長清害死了七夫人母女,父債子償,他才是你的仇人!”
譚震緊緊地盯著子鈺,仇恨的眼中似要噴出火來。而子鈺渾身一顫,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秦伊,卻見秦伊正流著淚,眼神復(fù)雜地望著自己,那眼中有恨意,有痛苦,卻沒有了一絲信任。
譚震又看向于烈,咬牙切齒道:“我只問你,你有沒有參與追捕?”
于烈梗著脖子道:“有又怎樣?”
譚震揚(yáng)起了手中的麒麟刀,“伊妹,轉(zhuǎn)過身去!”
秦伊木然地站在那里,子鈺慌忙拉著她轉(zhuǎn)過身去,雙手捂上了她的耳朵。秦伊望著前方的茫茫白雪,隱約聽到身后傳來陣陣嘶吼。天地間終于恢復(fù)了安靜,雪片紛揚(yáng),卻掩蓋不了那濃郁的血腥。子鈺溫?zé)岬恼菩碾x開時,秦伊忽然有一種被掏空的失落。她回過頭,望著面色蒼白的子鈺,二人相對,卻是無言。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秦伊越過子鈺的肩膀看見眼睛血紅的譚震,忙上前一步,將子鈺拉到身后,驚問道:“義兄要做什么?”
譚震堅(jiān)定道:“他是仇人!”
秦伊搖頭道:“不!他不是仇人!”
“他是仇人之子!”
“譚氏冤案與他無關(guān),他那時還是個孩子!”
“你……那時的八妹也是個孩子,七嬸腹中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他父親可曾手下留情?”
譚震一步步向前,秦伊拉著子鈺一步步后退,哭求道:“義兄,那不是他的錯,他也無能為力,你放過他好不好?就看在,看在他剛剛救了我的份兒上?!?p> “你讓我,放了他?你剛剛聽到了,是他父親逼死了七嬸!”
秦伊的淚水奔涌而出,她忽然跪了下來,拉著譚震的衣袖,顫聲道:“義兄,求你放了他,求你了!”
“伊妹?!弊逾暤穆曇魪纳砗髠鱽恚廊皇悄菢訙睾?,他伸手扶起秦伊,深深地望著她,笑著道:“如果我的死,能化解譚何兩家的恩怨,我寧愿以死謝罪。不要為難,更不要難過?!彼闹讣獠寥ニ樕系臏I水,溫?zé)釁s微微顫抖著。
“你傻了嗎?義兄要?dú)⒛?,他真的會殺你!”秦伊猛地推開子鈺,“你快走!快走!”
子鈺怔然地望著秦伊,她衣襟中露出的那一角玉玨,是那樣的刺目!
這時,青盟軍里忽然有人說道:“他知道了我們的存在,知道了殿下的秘密,不能留他!”
秦伊反駁那人:“你們是為天下為百姓為正義而聚,幾時也變得這樣是非不分濫殺無辜?”
譚震卻道:“伊妹,他和太子走得近,誰知道太子那害人的計(jì)謀是不是他出的?他說慕王反心未死,說他何府被慕王盯上,讓殿下派人去越州查探,結(jié)果卻并未查出什么。他將殿下拉下水,如今他何府平安無事,殿下卻被人設(shè)計(jì),你敢說這與他無關(guān)?”
秦伊震驚地望著子鈺,她忽然想起那日子鈺半路攔下寧昭的馬車,說有要事相商,難道這真的是個圈套嗎?她搖了搖頭,腦子里一片混亂,但有一點(diǎn)卻很清楚,她不想他死。
“伊妹,此人不可留!”李旭忽然走了出來,舞著手中的兩把刀,“我來當(dāng)這個惡人吧,伊妹要怪就怪我吧!”
“誰敢!”秦伊立刻擋在子鈺身前。
李旭怔了怔,停下了腳步。
“我敢!如果我執(zhí)意殺他呢?”譚震怒道。
秦伊渾身顫抖,牙齒格格作響,懇求道:“義兄,不要……”
譚震道:“伊妹,七夫人的死,是譚何兩家永遠(yuǎn)邁不過的天塹!這個仇,遲早要做個了斷!”
聞言,秦伊面露絕望之色,卻聽尹風(fēng)的聲音忽然傳來:“譚震!即便大郎主對不起七夫人母女,但最沒有資格殺公子的人,就是你!”
尹風(fēng)捂著受傷的手臂,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站在了子鈺身前。
“為什么?”譚震冷聲問道。
“因?yàn)槟隳芑钪?,就是因?yàn)椤?p> “尹風(fēng)!住口!”子鈺的喝聲阻斷了尹風(fēng)的話語,他看起來滿面憔悴,似乎無力再去爭辯什么,“譚震,動手吧,用我的命償還七夫人的命,但請不要再殃及何府其他人,就讓這仇怨終結(jié)在我這里吧?!?p> “鈺兄!你……”秦伊回望著子鈺。子鈺也無言地望著她,淡淡一笑,眼中泛起晶瑩的水霧。
譚震向晨陽使了個眼色,“將伊妹帶回去?!?p> 晨陽無奈地嘆了一聲,上前將秦伊拉開。秦伊拼命地掙扎著,一邊哭喊道:“義兄,不要,不要讓我恨……”最后那一個“你”字軟綿綿地淹沒在了晨陽的手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