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葉蓁歸來
葉芃領(lǐng)著個小道童站在平順侯府前,這小道童一身道袍,粉雕玉琢,如同一個玉雪團子,白胖胖滑嫩嫩的臉蛋兒叫人恨不得掐出水來,黑如曜石的眼睛靈氣逼人,乍一看竟似天上下來的小仙童,乖乖順順地站在她身后,樣子乖得不得了。
葉芃觀著侯府,不禁搖了搖頭,堂堂侯府怎么這般清冷蕭瑟,門前兩座石獅子也實在沒霸氣,其中一只石獅的眼睛還被不知什么東西糊成一團黑,旁邊種著松樹,樹上的枯葉搖搖欲墜,一陣冷風(fēng)吹來,嘩啦啦地掉落一片。
守門的下人半睡不醒地打著哈欠,倚著門口,眼圈黑得像被打了兩拳似的,身上的衣服裹得嚴嚴實實。
葉芃望望天,天氣晴朗,陽光明媚,至于穿這么厚的衣服,她看看旁邊的王妃,貌似穿得確實比常人要多一些。
這侯府的人似乎都太過畏寒了些。
“道長,可是有什么不妥?”王妃見她皺眉搖頭的模樣,立刻擔(dān)憂起來。
那是大大的不妥啊,這個宅子簡直就是陰煞重重,寒風(fēng)陣陣,整個籠罩在一片冰窖里,人長期在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不生病才怪。
“且讓本道長進去一探究竟?!?p> “是是,道長快請?!蓖蹂_始覺得這道士許是真有幾分本事,不禁心中燃起了希望。
葉芃跨進門檻,一只腳方邁進,另一只腳便頓住了。
“道長?”
“你們家門檻為何要建得這般高?”
王妃身居內(nèi)院,只負責(zé)銀錢調(diào)度,樓屋要如何建,建幾寸高她倒真是不知,一時答不上來。
身后總管回道:“因府中地勢偏低,容易進水,故將門檻做得高些,以防雨天積水?!?p> “這樣啊,”葉芃摸摸自己的假胡子,似贊同般地點點頭,“那便把門檻拆了吧?!?p> “???”總管本以為這道士是要夸他,沒想到轉(zhuǎn)折得這么快。
“道長這是何意,莫不是這門檻有問題?”王妃驚道,她前前后后請了無數(shù)的和尚、道士、高人,對房子的布置換了又換,倒是沒人說過這門檻的問題。
“有?!比~芃很鄭重嚴肅地點頭,嚇得王妃打起十二分精神仔細聽起來,卻聽得聽葉芃道:“本道長腿短,邁著不舒服?!?p> 眾人絕倒!
小道童在后面偷偷翻了個白眼,事真多,心想他要是主人家,就該把這神棍亂棍打出去。
就連溫婉端莊的王妃都忍不住一臉黑線。
“一切都聽道長的。”王妃勉強揚起一抹笑,對總管囑咐道,反正都改過那么多次房子了,也不在乎這一次。
葉芃繼續(xù)往前走,走沒幾步卻又停住了,這回她將目光看向了正中間的天井。
總管心想,這道士不會又想說把這口井給填吧。
結(jié)果,他還沒腹議完,耳邊便傳來一道微低的嗓音:“把這口井也給填掉。”
“不會因為這口井擋了道長您的去路吧?”總管忍不住吐槽。
“這次還真不是,水屬陰性,前頭門檻高筑,這頭積水成陰,水流不出,豈不形成陰氣下瀉之勢,這陰氣就不直入主屋了么?”門檻高不是什么大事,堂前弄個天井也不是問題,但是同時把兩者放到了一起,卻是形成了聚陰之地。
巧合么?葉芃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世間的巧合怕多是有意而為之。
王妃聽得雖然不是很明白,但那句陰氣入屋她還是能理解幾分的,她說這家里怎么成天冰冷冷的,原來就是因為這口井啊。
“立刻叫人把這口井給填了。”反正一切可能會危害到她孩子的東西,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須通通弄掉,一件不留。
難得見如此爽快的客人,葉芃表示很滿意,像他們術(shù)士最是討厭那種不懂裝懂,又喜歡指手劃腳,討價還價的人。
葉芃沿著屋子主路走了一段,最后停留在一個院子里前,抬頭看向牌匾,‘汀蘭水榭’,倒是挺負有詩意,只是……
怎么又是跟水有關(guān)?
王妃的神情不覺緊張起來:“道長……”
“噓……”葉芃將一根食指抵在唇邊,嚇得王妃和管家噤口不語,生怕打擾到他。
不經(jīng)意中,他們早就將之前對她的輕視拋諸腦后,不自覺地就跟著她走,信服于她。
葉芃將食指與中指并攏,二指從自己的眼前掃過,再睜開眼時,眼前景像已大不相同,看似普普通通的院子,實則蒙上一層黑色的薄霧,尋常人肉眼自是看不見。
“此屋陰氣最重,王妃愛子必是在此處無疑了?!?p> “是是,您可真真是高人啊,萬望道長一定要救救我兒啊……”這下王妃對葉芃當真是敬佩至極了,此刻葉芃在她眼里已成了金閃、慈悲救人的活菩薩,對著葉芃跪下去。
倒真是一片慈母之心,堂堂王妃為了孩子,哪怕僅僅只是一絲生機,竟也愿意同她一介庶民下跪,蕭瀚倒是娶了個好妻子。
說起這蕭瀚,當年與她也算是有過幾面之緣。
昔年前朝順帝無道,各地紛紛起義,十八路諸侯割據(jù),經(jīng)過十年的紛爭、兼并,只剩下兩方實力最為強大,一是她與蘇潯領(lǐng)導(dǎo)的洛城軍,二便是蘭陵的蕭氏。
當時當家人還不是蕭瀚,而他的哥哥蕭昊,蕭昊也是一方梟雄,能力膽識皆是不俗,許多將領(lǐng)前來攻打皆鎩羽而歸,最后還是由她親率關(guān)寧軍北上,歷時一年,才讓蕭氏遞交了降書,蕭昊亦傷重而亡,隨后其弟蕭瀚繼承了他的位子,向當時已經(jīng)稱帝的蘇潯俯首稱臣,封地為辰,自此偏安一隅,年年朝貢。
天下至此大定,蘇潯成了一統(tǒng)江山,順應(yīng)天意的開國之君,定國號秦,年號昭和,并于登基之日冊封她為皇后,她成為史上第一個與帝王并肩臨朝的皇后,世人皆道皇帝對她盛寵極致,卻無人知道這盛寵之下的險惡用心。
蘇潯用一段情,便困了她的一生,令她為他征戰(zhàn)天下,收服人心,世人還道他情深意重,卻不知當他功成名就,江山穩(wěn)固之后,對他的糟糠之妻卻只有‘株連九族’這四個字。
如此斬盡殺絕,史書記載中他卻成了最情癡的帝王,何其可笑,對她來說,又何其可悲。
如今已是昭和二十一年,離那場震驚各國的葉蓁‘謀逆’大案已經(jīng)二十年了。
是啊,她已經(jīng)死了二十年了……
如今她哪怕是活生生站在那些故人面前,大概也沒有人認得出她吧,畢竟是早就應(yīng)該消失在這個世界的人。
蘇潯,姬無雙(現(xiàn)皇后),以及所有當年參與炮制‘關(guān)寧軍謀逆’大案的人……
我,葉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