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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清平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永樂清平 卿卿河邊草 3814 2019-01-31 23:12:47

  回憶那日華山玉女峰上,韓玉鶯大顯神威,刀劈天火教教主莫岐松,不想那妖人死前一口毒火噴出,危急中若非柳玫嫣出手相救,幾乎遭受重創(chuàng),雖然韓玉鶯僥幸躲過一劫,但柳玫嫣卻因此而受了傷,絕世容顏盡毀,在那之后韓玉鶯就如消失了一般再無音訊。李樂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半年后的今天,自己竟會在這千里之外的南疆與她重逢。饒是他平時足智多謀,此刻也不禁瞠目結(jié)舌,惶然無措。

  而對面的韓玉鶯震驚程度更甚于他,就見她呆呆的的望著對面的李樂山,懵然、激動、幽怨、窘迫、感慨,諸般情感如潮水一般齊涌而來,臉色時而緋紅,時而慘白,猶如這山中的天氣一般陰晴無常,變幻不定。

  烏蓮娜站在旁邊,感覺氣氛很不尋常,但她中毒之下,實在沒有精力去仔細揣摩,虛弱的道:“韓公子,我族中發(fā)生了叛亂,你在此地很不安全,我特意趕來通知你,拿著東西盡快離去。”

  李樂山聞言一愣,心想:難道那蘭姨口中的漢家青年便是鶯妹?烏蓮娜為了她不惜與全體族人為敵,卻不知道她其實是個女兒身嗎?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韓玉鶯究竟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與烏蓮娜之間又是怎樣的關(guān)系?這還要從半年前講起,那日在華山玉女峰上,韓玉鶯眼見柳玫嫣為救自己身受重傷,一時間方寸大亂,她知道自己釀成了無法彌補的大錯,心中又愧又悔,恨不得當場就要拔刀自刎。眼見眾人大聲呼喊著亂作一團。韓玉鶯站在原地怔然半晌,隨后“哇”的一聲雙手掩面,直向山門奔去。

  跑出山門,見道旁拴著幾匹坐騎,過去一刀將韁繩斬斷,騎上馬沿著山道一路疾馳。此時的韓玉鶯心亂如麻,誰也不想見,誰也不敢見,一路盡往荒僻之處亂闖。邊行邊想:“柳家姊姊為救我落到這個地步,她的臉能不能恢復(fù)?李樂山會不會恨我?怎么辦?怎么辦?我......干脆死了算了!”想到這不禁悲上心頭。她幼年時突遭橫禍,五歲那年雙親俱亡,幸得華天雄相救,送到九華山一住十余年,這個年紀的女孩本該在閨閣中養(yǎng)尊處優(yōu),她卻每日與青燈古佛為伴,殊少歡愉,坎坷的身世塑造了她偏激孤冷的性情,原以為學會一身武藝便再無所懼,哪知甫一出道便著了橫江虎成奎的道,險些吃了大虧,后來在鐵佛寺中又身陷羅網(wǎng),幾乎壞了己方的作戰(zhàn)計劃。師兄華天雄何等英雄,而她卻什么事也做不好,空負一身本領(lǐng)卻鮮有成就。一直以來她都對李樂山深懷情愫,但對方似乎只將自己看成一個小妹妹,呵護有加,卻無半點男女之情,現(xiàn)在發(fā)生了這件事,他一定更加討厭自己了吧。天地雖大,竟無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滿心凄苦難紓,伏在馬背上失聲痛哭起來。

  她感懷自傷,心中厭世已極,只想著離人群越遠越好,也不去辨東西南北,只在荒郊野嶺間亂走,肚子餓了便采些山果野菜果腹,想著從此就這樣孑然一身,隨意飄零,待得壽數(shù)盡了,隨處一躺也就了事。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在山中流浪了十余日,這天黃昏,行至一處荒谷,只見四下長草及膝,一片寂靜,韓玉鶯將馬在旁邊樹上一栓,往草叢中一躺,倒頭便睡。也不只睡了多久,忽聽到一陣馬匹的嘶鳴聲,韓玉鶯猛地翻身而起,就見自己那匹坐騎四蹄亂刨,顯得焦躁不安,似竭力要掙脫韁繩的束縛,正在韓玉鶯納悶時,突然數(shù)丈外草叢間嗚的一聲大吼,跳出一只斑斕猛虎,一下便將那匹馬撲翻在地,韓玉鶯大吃一驚,本能的向后一躍,只見那老虎將馬按在身下,血盆大口死死的咬在馬頸上,那馬拼命掙扎卻無法擺脫,口中發(fā)出一聲聲刺耳的悲鳴。

  韓玉鶯知道若不是有馬匹在場,遭殃的便是自己了,霎時間一股無名之火涌上心頭,暗想連你這四腳畜生也要來欺負我?她性子一上來,根本不管對手是人是獸,怒喝一聲,沖過去一拳正擊在老虎的鼻間。

  那老虎猝不及防,痛得嗚嗚直吼,而韓玉鶯也是驚駭不已,只覺這一拳好像擊在堅石之上,直震得手腕又酸又痛。老虎將馬放開,一對碧油油的眼睛死死盯著韓玉鶯,口子嗬嗬做聲,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獠牙,驀地一聲狂吼,一團花影直向韓玉鶯撲來。

  韓玉鶯沒料到這家伙這么巨大的身軀,動作竟如此迅捷,心中一駭,急向旁邊躍開,那老虎一撲不中,登時兇性大發(fā),使出渾身解數(shù),躥撲掀抓,一心要將韓玉鶯斃于爪下。其實以韓玉鶯的身手,只要冷靜下來,抽出寶刀小心應(yīng)付,很快便可將這條大蟲降住,但她畢竟只是個二十歲的姑娘,面對這等猛獸焉有不慌之理?就見她前竄后跳,左躲右閃,老虎雖兇,一時卻也奈何她不得。

  一人一獸周旋多時,韓玉鶯逐漸掌握了老虎行動的規(guī)律,眼見那老虎又是當胸撲來,韓玉鶯往旁邊一閃,隨后手疾眼快,一把將那虎尾抓在手中,不料虎力之大遠超她的想象,虎尾猛的一甩,韓玉鶯猝不及防,一下被掀翻在地。

  那老虎回過身來,照著韓玉鶯當頭咬去,千鈞一發(fā)之際,韓玉鶯抓起腰間的佩刀往前一擋,老虎一口將刀鞘咬住,霎時間一股腥臭撲面而來,韓玉鶯險些被熏暈過去,便在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似有不少人正向這邊趕來,那老虎以為對方來了援手,急忙抬頭一望,韓玉鶯見有機可乘,當即手按繃簧,刷一聲抽刀出鞘,猶如一道霹靂在手中綻開,那老虎顯然沒明白發(fā)生了何事,微一愣神之際,被韓玉鶯抓住機會一刀揮去,碩大的頭顱咕咚一聲滾落到地上,腥臭的虎血從斷頸處如泉噴涌,韓玉鶯抬腳將身上的虎尸蹬開,翻身而起。只見四下火光爍爍,人影林立,十余個手持鋼叉火把的獵戶正呆呆的望著自己。

  原來這些都是附近的山民,前一陣子不知從哪跑來一條大蟲,當?shù)厝诵箫柺茏虜_,于是十里八村的獵戶湊集起來,每晚遍山搜巡,今夜耳聽得山中虎嘯陣陣,大伙急趕過來查看,正好撞見韓玉鶯刀斬虎首的一幕,其實韓玉鶯能如此利落的一刀而就,大半是靠著傾城寶刀的鋒利,但這些山民哪里懂得,還以為這人純憑腕力將虎首一刀而斷,無不震驚當場,一個領(lǐng)隊模樣的人踏前一步,開口道:“英雄!多虧您老人家為民除害,從此我等山民打獵砍柴,再無顧慮,這都賴英雄之福!”,說到這所有獵戶全跪倒在地,不住的給韓玉鶯叩首謝恩。

  韓玉鶯哪里受過這般禮待,一時大為窘迫,紅著臉連聲道:“你們快起來,我不過是偶爾路過這里,遇上惡虎逞兇,豈有不管之理,英雄云云,實不敢當!”

  她一開口,眾獵戶更是大吃一驚,原來此時正值深夜,山中一片漆黑,那些獵戶僅憑一點火光照明,朦朧中未能看清,此時耳聽對方語聲嬌嫩清脆,竟是一弱質(zhì)女流,不由得瞠目結(jié)舌,深感驚異。

  那領(lǐng)隊恭聲道:“小人真是有眼無珠,竟沒看出是女俠駕臨,斗膽請女俠隨我等下山,讓我們?nèi)迦硕家娮R一下殺虎英雄的風采!”

  韓玉鶯聞言連連推拒,但獵戶們哪里肯依,堅持邀請韓玉鶯同他們一起下山,最后韓玉鶯實在推辭不過,只得點頭應(yīng)允。眾獵戶大喜,過去七手八腳收拾起來,此時那匹馬已失血過多而死,眾人將鞍韉卸下來,把那無頭的死虎四肢展開,用木棍縛牢,由四個人扛在肩上,另有一人手捧虎頭走在最前面,其他人都在后面簇擁著韓玉鶯,眾星捧月一般直朝山下走去。

  此時早有人提前下去通報,當?shù)氐睦镎劼犛腥藲⒘死匣?,連夜招呼村民在山下等候,當聽說殺虎者乃是一名年輕的女子時,都以為會是個鐘離無鹽一般的悍婦模樣,哪知等到親眼一看,竟是個嬌滴滴的清秀女郎,所有人無不嘖嘖稱奇,感嘆天下之大,果然無奇不有。

  隊伍一路吵吵鬧鬧的來到一戶莊院前,將那虎尸停放在一間草廳內(nèi),很快附近其它村子也得到了消息,不斷有人趕來張望,一是為參觀那頭老虎,二是想親眼目睹一下殺虎英雄是什么模樣。

  那里正問道:“敢問女俠高姓大名,寶鄉(xiāng)何處?”

  韓玉鶯信口胡謅了個來歷,搪塞過去。此時莊內(nèi)安排了一桌酒席,里正怕韓玉鶯拘束,還特意叫來五六個婦女陪席,折騰了半宿,韓玉鶯也確實餓了,跟著眾人團團落座,邊吃邊談。所有人無不對韓玉鶯交口稱贊,推崇有加,那些獵戶更是對她敬若天神一般,韓玉鶯從未受過如此待遇,不由得心頭鹿撞,臉上發(fā)燒,但同時也感到一絲得意。

  那里正聽說韓玉鶯的坐騎被老虎咬死,當即命人取來二百兩紋銀,贈與韓玉鶯。

  韓玉鶯推辭道:“這萬萬使不得!”

  里正恭聲道:“山野鄉(xiāng)村,拿不出太多錢財,這一點心意還請女俠萬勿見棄!”

  一方誠意拳拳,一方堅推不受,折騰半天,最后韓玉鶯沒辦法,勉強收下了紋銀一百兩,剩下的一百兩分散給了那些獵戶。眾人見她豪爽不讓須眉,更感敬佩,頻頻上前給韓玉鶯敬酒,韓玉鶯來者不拒,口到杯干。

  直鬧到將近二更天,里正知道待明日呈報縣里,還將有更隆重的慶祝,便招呼著撤去酒席,將莊內(nèi)一間最好的房屋收拾出來,讓韓玉鶯住進去休息。

  韓玉鶯躺在床上,回想著今夜發(fā)生的這一切,突然間她感覺自己并非那么一無是處,原來也可以得到別人的稱頌與尊重。

  尤其是錢財方面,以前住在鏢局,一切開銷都由師兄提供,現(xiàn)在竟也能夠自食其力,有所收入了。這么一來,多日積壓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韓玉鶯暗想:我殺那老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現(xiàn)在受到的獎賞也夠了,再留在此地實無必要,不如趁早離開,去做我自己的事吧。想到這當即翻身下床,簡單收拾一番,背好寶刀,輕輕走出房門,縱身躍上屋脊,踏著夜色離莊而去。

  這一夜韓玉鶯好像破繭成蝶般的變了一個人,之前她自怨自艾,覺得天底下沒有人看得起自己。這一來不但重拾了信心,連心胸都開闊起來,反省以前自己之所以屢屢受挫,很大原因在于搶功爭勝,好出風頭,其實別人如何看待自己根本無足輕重,自己十余年跟著老師勤修苦練,論身手無論是李樂山還是華天雄,自忖也未必較他們遜色多少,豈能遇到一點挫折就自暴自棄,白白糟蹋了這一身的能耐!

  其實很多人年輕時都有過類似的感受,這個年紀的人由于涉世未深,往往取得一點成就便沾沾自喜,自命不凡,但心高跌得重,一遇挫折很容易又自卑過甚,信心全失。韓玉鶯正值及笄之年,自然也不能免俗。此刻時當破曉,晨曦甫升,全新的天地令人登感一暢,韓玉鶯暗暗打定了主意,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大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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