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廣興介紹旁邊的中年人道,“這是你王叔,土管所的,聽說你要去浦江,也讓你幫著帶一點過去幫著兌了。王科長,你別看他年齡小,小子鬼精鬼精的,我尋思著,既然主意是他出的,他閑著也是閑著,就讓他去?!?p> “你好,王叔,事情交給我,我一準辦的漂亮,”說不緊張,那是假的,這關系著凌二的發(fā)財大計,“去了辦完事就回來。”
至于回來的具體時間,他就沒有咬的那么死。
“你爸是凌代坤是吧?”王科長打量著他問。
“是?!绷瓒睦镆粍C,該不能不相信他吧?
畢竟他老子名聲在外,他是他老子的崽子,一個窩的,很容易牽連到他。
王科長把公文包從腋下移到手里,笑著道,“說實話,不到期,放著也是廢紙一張,等著到期的話,那時候錢也不是錢了,何況,為了那一兩百塊錢,誰有那功夫大老遠跑趟浦江。
那就辛苦你了?!?p> 他們也是沒轍,國庫券推銷,開始采取的是行政手段,給各省、各部門、各單位下達任務,每月從職工工資里扣,不買都不行。
這種強制攤派的做法,別說普通人,就連他們這些工作人員,都跟著厭煩,只要能快速處理了,變回來現(xiàn)金,就算了了一樁心事。
“不辛苦,我也不是白干?!绷瓒嵤虑笫?。
王科長道,“聽說馬上要讀高中了是吧,家里壓力是有點大,你劉叔也一直夸你懂事,抓蝦摸魚補跌家用,挺好的。
是這么著,我跟你廣才叔也商量了,這個什么呢,光我們所里就有千把塊了,還有其他人手里拼拼湊湊,過萬了,落人家眼里,你就是香餑餑哦。
你還是個孩子,光腦子靈光,也不管用,拳頭也得硬,兩手都要抓。
我有個侄子,人高馬大的,讓他陪你去,互相有個照應,你看這樣行不行?”
“當然是更好了,我一個人去本來就心虛,我自己就出個主意,連一趟遠門都沒出過。”凌二假裝松了口氣的樣子。
對方派人跟著,他沒有一點兒不高興,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把上萬票券交到他這個毛頭小子手里,那心得多大!
傻子才干得出來!
面對上萬元,樸實、信任、純真,不存在的,稍微有點野心的,卷起來就跑,找個地方貓著,誰也找不著!
王科長道,“那你先在家休息兩天,我先去安排,具體時間,我會給你劉叔電話,到時候和你說?!?p> “知道了?!绷瓒Σ坏狞c頭,表現(xiàn)的像個正直乖巧的好孩子。
王科長的辦事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第二天他便接到了劉廣興的通知,下午的車票,現(xiàn)在立馬就要從家里走,先到市里火車站。
他向姐姐如實交代要出一趟遠門,具體做什么,他倒是沒有細說。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出去能做什么事?”大姐氣的直跳腳。
“哎呀,跟你說不清,反正不是違法的就是了,我一個同學在浦江做生意,我去給他幫兩天工,一天能給我?guī)资畨K錢呢?!绷瓒坏貌蝗鲋e,國庫券這種事情哪里是三言兩語能解釋的清楚的,他笑著道,“你放心吧,只有我騙人的,沒別人能騙我,真把我騙到了,算他本事,我吃也能吃窮他。”
“三十幾塊錢的工資,哪里能找不到人了?非找你?”大姐越發(fā)沒好氣。
“哎,人家不是看在同學份上照顧我嘛,而且這個人劉廣興也認識,不信的話,你去問他?!彼V定姐姐肯定不會問。
“真的?”大姐依然半信半疑。
“真的不能再真,行了,不跟你多說了,我走了,到了我給你打電話?!绷瓒D身就走。
“哎,你沒帶衣服!”大姐在后面喊,凌二的身影已經(jīng)被前面的房子擋住了,瞧不見影子了。
正值兩點鐘,熾熱的太陽,滾燙的地面,連吹過來的風都是火辣辣的,凌二走到鎮(zhèn)上橋頭的時候,渾身濕透,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橋頭的楊樹底下,站著一個瘦高的年輕人,凌二認識他,或者說是上輩子認識他,是鎮(zhèn)上郵政局的王剛。
他正在左右張望,看到凌二,便問道,“你是凌二是吧?”
“是啊,我是?!绷瓒闷鎸Ψ皆趺凑J識他。
年輕人道,“那就到上面等客車吧?!?p> 凌二終于明白了,這位便是王科長的侄子。
“王哥,你喊我小二就行?!彼χ?。
往市里的客車開過來,倆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車。
凌二掏錢買了車票,看著對方手里的鼓鼓的書包,心領神會,笑著和他攀談起來,發(fā)揮出自己天真爛漫的一面,自然沒有招對方討厭的理由。
他低聲問,“王哥,總共是多少,我心里有個數(shù),到地方看怎么安排?!?p> 王哥道,“一萬五千七百五十五。”
“好的,好的。”凌二暗自咋舌,他也沒有想到他們一個小小的鄉(xiāng)鎮(zhèn)居然有這么多!
兩人一路坐到合肥汽車站,然后又轉公交到合肥火車站。
王剛把提前買好的火車票遞給凌二道,“還有一個小時,咱們提前半小時進站,省的到時候擠得慌。”
凌二道,“好,我們先去弄點吃得?!?p> 旁邊有賣烤咸菜餅子的,他走過去包了六個,自己留了倆,其它的全給了王剛,倆人蹲在臺階上一陣啃。
實在噎的受不了,他才又去小商店買了兩瓶汽水,倆人都舍不得一次性喝完,剩下的全拿在了手里,留著在火車上喝。
五點半鐘,準時擠上火車,凌二特意讓他坐在里面,自己在外面坐著。
打牌聲,孩子的哭喊聲,跟個大市場似得,一陣沸騰,加上悶熱,整整13個多小時,凌二都怎么閉眼。
抵達浦江新客站,也就是后來的浦江火車站,天已經(jīng)蒙蒙亮。
“哎,你困不困。”凌二問道。
“還好我們去哪?”王剛是第一次來浦江,看著寬闊的廣場,他一個成年人向一個孩子詢問起來意見。
“找個地方睡覺?!绷瓒緛頊蕚湔覀€地方隨便湊合一晚的,但是這么多的國庫券,他實在不放心,花個錢買個安心吧。
帶著王剛穿過兩條馬路,經(jīng)過好幾道路口,然后開始挨家打聽住宿價格,他統(tǒng)共就十塊錢的身家!
二十的不住,搶錢呢,十五的,不接受,十塊錢的,考慮一下。
最后一家,討價還價,他們也只睡兩個小時,妥當了,付完錢,登記完身份證,上樓一看房間,差點沒當場哭。
斑斑點點的床單,發(fā)霉脫皮的墻壁,整個屋子發(fā)出一種齁鼻的不明異味。
實在太困,兩人也沒心情計較,從里面反鎖好門,倒床上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