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最后那一刻……
忘不了列車將要啟動的前一秒，抓著自己的衣領(lǐng)，就要把自己拽上火車的卡伊姐臉上的表情，焦慮、慌張，抿著嘴將自己拉上火車時的樣子，像極了當(dāng)初把自己推向那個人的母親。
同樣無法忘記的，是沉著臉將車門邊的卡伊姐，連同自己一起踹下列車的士兵的臉。
最終，自己仍沒能搭上那輛通往安全之所的列車，還為此連累上了卡伊姐。
呆呆的站在原地的卡爾，回想起了在M市的自己所經(jīng)歷的災(zāi)難。
被留在城市里的，大多是沒有身份的乞丐，和犯有重罪，不被允許登上列車的亡命之徒。
換個說法，被留在城市里的，是整個城市中最骯漬、最丑陋的罪惡，未來和希望，隨列車一起登上了遠(yuǎn)方……
被留在那兒，意味著什么？經(jīng)歷了什么？這是卡爾……一生都不愿直面的回憶，當(dāng)罪惡也一起離開了城市的時候，留下的只有孤寂……渺無人煙，一片荒涼……任由赤魔侵襲的死寂之城。
自己……做錯了什么？不得而知，也許被生下來……就是自己所犯的最大的錯。
只知道沉寂在內(nèi)心的那份酸楚……難受，想哭。
不自然的就掉下了苦澀的淚水……
正當(dāng)卡爾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的時候，原本晃動的地面漸漸平靜了下來，充斥在人群中的聲音，一度變得安靜。
恍惚中，有一種什么東西遮掩了天空的感覺，一股壓抑在卡爾內(nèi)心的恐懼，悄然將卡爾吞噬。
黑云蔽日，像極了災(zāi)難降臨于M市的那一天……
“來了嗎……”
感覺到有什么異樣的東西潛藏在地底。
原本平靜下來的地面，突然，像被什么東西掀開般晃動了起來，劇烈的晃動下，房屋如劣質(zhì)的玩具，一個接一個的倒塌，一片接一片的倒塌。
地面，瀝青鋪就成的馬路，撕裂開一條又一條的裂縫，尚未倒塌的廢墟，也跟著撕裂成了滿地的碎片，填充于一個又一個的空洞。
坍塌，成堆的墻壁坍塌于地底，人們的慘叫聲，混雜著房屋的倒塌聲，還有大地不停震顫的聲音。
人們的呼喊聲，求救聲，碎石從高處滾落的聲音，敲擊在背上的石塊，灌入嘴中的泥灰……
腦袋一片空白……
什么也來不及想，什么都來不及做，只看到周圍接連倒塌的墻體，和……陸續(xù)灌進地面空洞中的石塊。
待意識重歸腦海的時候，周圍已是地獄。
好不容易，才從滿是泥灰的廢墟中爬起來的卡爾，怔怔的望著，已經(jīng)無比陌生的城市。
廢墟，廢墟，廢墟……無數(shù)沒來得及逃跑的人被掩埋在了廢墟下，昔日的街道上，站滿了和昔日的自己一樣陷入迷茫中的人們，失神的看著自己的周圍，垂著手不知所措。
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那時的卡伊姐暴動時的樣子，牙齒，在不停的打顫……
……
“媽媽……”
耳邊傳來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循著聲音看過去的卡爾，看見的是站在一座廢墟前，慌慌張張的就要哭出來的女孩。
她的身旁，趴著一個被壓在倒塌了的承柱下的女人，被壓在承柱下已經(jīng)有些變形的身體，滲出了黏糊糊的殷紅色的血液，沒人理會這一切，街道上滿是到處亂竄的人，藏身于城市中的動物也跟著暴動了起來。
“快救人?！?p> 腦海里只那么一個念頭的卡爾，咬咬牙朝女孩跑了過去。
“快救救我媽媽！”
站在女人身旁的女孩，不斷的向周圍的人求救，還在不時晃動著的地面讓眾人拿不定主意，畢竟那是一座隨時有可能崩塌的廢墟。
壓在女人身上的，是幾百斤重的數(shù)不清的碎石，傾斜成60度角的，隨時有可能倒塌的承力柱，已經(jīng)只剩一小片的露出了鋼筋的天花板。
“阿蘭！別在那兒呆著，快過來！”
“阿蘭！快過來，那兒危險！我們會想辦法救你的媽媽，快過來！”
“阿蘭，快過來！”
不遠(yuǎn)處的人們，萬分焦慮的看著在搖晃中搖搖欲墜的廢墟，想幫忙，又害怕廢墟撐不住倒塌了情形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像極了熱鍋上的螞蟻的他們，為找不到兩全其美的方法急得焦頭爛額。
只有沖過來的卡爾，忍著撲鼻的粉塵沖到了女人的身前。
一旁的女孩，呆呆的望著這個一聲不吭的審視著情況的男孩，有些慌了神的她下意識的抓住了男孩的肩角……
盡管男孩的面貌，看起來比她要小一些。
走到女人身前的卡爾，試著將手臂插進了承柱間的縫隙內(nèi)。
“還好……”
抬頭掂量了一下自己要承受的重量后，卡爾回頭看向了拽著自己衣角的女孩。
“我會撐起這根柱子不讓它倒下來，那時候，把你媽媽從石柱下拉出去！要快！我想我撐不了多久?！?p> “你能抬起這么重的東西？”
盡管知道對方是來幫助自己的，看著卡爾瘦小的身體，女孩還是忍不住問了那么一句。
“我是半赤魔，力氣比普通人大很多！”
“我，我知道了！”
注意到了卡爾和赤魔一般呈暗紅色的眼瞳，有些害怕，又似懂非懂的女孩退一步來到了自己媽媽的身前。
見狀的卡爾，將身子卡進了石柱的縫隙中，伴著一聲壓抑的嘶吼，弓著身子，將承柱稍稍的撐了起來。
承柱上方，殘存的半塊天花板上的鋼筋，在不住的搖晃，發(fā)出了近似于嘲弄的聲音。
架著自己媽媽的胳膊，試圖將其拖出來的女孩此時卻滿頭大汗的看著，被壓在石柱下血肉模糊的媽媽的身子，梨花帶雨，抑制不住的哭了出來。
“媽媽的腿被卡住了，我拉不出來！”
搬開了碎石才發(fā)現(xiàn)，一截小腿被壓在了石柱的縫隙中……
“挖空地板……”
撐著承柱的卡爾，青筋爆起，聲嘶力竭的才喊出那么一句，似懂非懂的女孩有些慌了神，看看四周，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能用來挖掘的工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咬咬牙徒手挖了起來。
說是挖，其實也只是用手扳開已經(jīng)裂開來的地板，用手去“挖”嵌在地板里的碎石，沒多久，手上就染上了一層烏黑的血跡。
“媽媽……”
不顧手指上的傷勢，指甲斷開了也未曾停下手上的動作的女孩，怔怔的盯著縫隙中自己的母親，蓬頭垢面，梨花帶雨的樣子，十分的狼狽。
……
“我們也來幫忙！阿瑞，你去拿鏟子，阿布去把醫(yī)生叫過來！剩下的跟我一起！”
在遠(yuǎn)處觀望的人，終是壓下了對災(zāi)難的恐懼，集團鉆進廢墟，跟女孩一起徒手挖起了地板。
“喂，你還好嗎？”
有比較健壯的人走到了卡爾的身前，試圖接手重?fù)?dān)的時候被卡爾給拒絕了，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的卡爾，眨眨眼咬緊牙關(guān)。
事實上，試圖接手卡爾重?fù)?dān)的那個人，在估量了一下承柱重量之后內(nèi)心也直發(fā)怵，足有數(shù)百斤的重量……自己也不見得能堅持多久，男孩卻一動不動的在這兒堅持了十幾分鐘。
這……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
最后也只是找了根稍微粗一點的木頭，替卡爾襯了一下頭上的承柱。
再一次體會到赤魔與人類身體差異不同的同時，也由衷的對卡爾產(chǎn)生了敬畏和欽佩，也為之前被排擠的半赤魔，此時卻在不計前嫌的幫助自己的行為，產(chǎn)生了一絲羞愧。
在鏟子被來后不久，頂著從頭頂?shù)袈涞乃槭谋娙耍K是將被埋在碎石堆中的女人給拉了出來，讓眾人給送到了空曠的區(qū)域，只是……被壓在承柱下的卡爾嘗試從承柱下鉆出來的時候，擔(dān)在承柱上的天花板嘎的一聲，突兀的歪了下來，傾斜出一個危險的角度的同時，抖落下成堆的灰塵。
“沙——”
從傾斜了的天花板上，滑落了成堆的碎石塵埃，將眾人嗆得說不出話的同時，也讓人認(rèn)識到自己所處之地，是多么的危險。
“快離開這兒……我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幾乎是以蹲著的姿勢，強行撐起承柱的卡爾，啞著嗓子道了那么一句，被卡爾救助了媽媽的、喚作阿蘭的女人擔(dān)憂的看著卡爾的眼睛，為卡爾擦汗用的手帕，被緊緊的捏在手中，揉作一團。
“不要，至少要等到你出來……”
“我不會死！”
強撐起身體，勉強將承柱抬起一分的的卡爾咬緊了牙關(guān)。
“求你們了……快離開這里！”
“阿蘭，別在這兒礙事，快走！”
已經(jīng)明白了幾分的眾人，拉起仍有些迷惑的女孩離開了廢墟。
最后一個人走出廢墟后，已經(jīng)滿頭冷汗的卡爾才小心的撐起承柱，顫抖著從縫隙中鉆了出來，就在卡爾放下承柱的那一刻，被承柱撐起的天花板終是嘎嘣一聲，從承柱的側(cè)面坍塌了開來。
“嘎——”
傳遞到層面的些許的震動，像極了加在駱駝上的最后一根羽毛……
“噗——”
坍塌的，不只是搖搖欲墜的天花板，還有和天花板連帶著的部分墻壁，像引發(fā)了連鎖反應(yīng)的多米洛骨牌，坍塌了一小片的區(qū)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