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各地……不知。身懼何物……全部。找不到自己生存的意義……沒什么好失去的東西。
何時會生,何時會死……對心底里竄出的這個疑問,已沒有能去窺視的勇氣。
拾到的,作拐杖用的屠刀,早被卡爾丟到了半路,此時,躺在某個已廢棄了的商場中的卡爾,正徒勞的翻找著雜亂的儲貨柜。
沒有……什么都沒有……沒什么能吃的東西……餅干也好,拉面也罷,能用來飽腹的東西……只剩從街道旁拾來的,被啃得稀爛的樹皮,從泥土中扒出來的植物根莖。
偶爾尋到的一兩粒草籽,便稱得上是上天賜予的最好的恩賜。
身處地獄也說不定……
手心,緊緊的捏著一把有些曬枯了的樹皮,帶著些許的翠綠,這便是卡爾用來充饑的口糧。
用石塊細碎的磨成一團,胡亂的塞進嘴中,咀嚼,談不上多么的苦澀,被刺痛的喉嚨,眉梢,不禁皺成一團。
囫圇吞棗的,將磨成一團的糊狀物咽下腹中,淡淡的甜腥味便開始在口腔中蔓延。
辛辣的氣味,能感覺到,草莖刮搡著喉嚨的感覺,胃袋翻騰個不停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下著雨……下著雨的城市的夜空。
雨聲,摻雜著赤魔的咆哮聲……
能想到的唯有恐懼。
拖著已疲乏到了極限的雙腿,踉蹌的摔倒在柜臺之后,卡爾,所處之地,是位于城市中心,被赤魔占領(lǐng)了的區(qū)域。
本不是人類該停留的地方,選擇逃到這兒的原因,是因為被屠刀劃到的手臂的傷。
滲著血的傷口,會引來饑餓難耐的野獸。
為消除身上的血腥味,已經(jīng)往傷口上涂上了泥灰,忌憚著在城市中徘徊的獸群,窮途末路的卡爾,狠下心,逃向了城市廢墟的中心——野獸也同樣忌憚的區(qū)域。
被“首領(lǐng)”侵占著的區(qū)域……
或許也稱不上是逃生,只算是,避開了……淪為野獸腹中食的結(jié)果……
沒有能用以果腹的食物,孤注一擲,換來的,也只是延續(xù)了那么一會兒的生命。
從一處墳墓,遷往令一處更為孤寂的墳墓。
“還活著嗎?”
小聲的,呢喃了那么一句,無力的垂下耷在柜臺上的手臂,靜靜的感受著名為生命的東西,從左手,流淌至右手的感覺。
用泥灰抹上傷口的后果,是異常上升的體溫,和——從腹部傳來的,極為劇烈的痛楚……
是……因為剛吃下去的那些東西嗎?還是……
身體,從深處不自然的滲出的紅光,透著些許的詭異,清澈,瑰麗,像富人手中最完美的寶石。一種名為釋然的感覺,包裹了卡爾的軀體。
意識,已開始模糊不清;時間,幾近停滯;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細若蚊吟的呼吸聲。
一望無際的荒野,被掩埋的,無聲的黑白,唯有一棵棵……需要數(shù)人才能合抱過來的,已枯死了的樹木點綴其中。
像陷入了泥沼之中,沒有觸碰到地面的實質(zhì),手指,不能屈伸半分,空洞的眼眶,仰望著泛著淡淡星光的夜空。
謾罵與嘲弄……在耳邊回響著的,全是諸如此類的東西,徹骨的孤寂,能感覺到的只有絕望,絕望到莫名的想去哭泣。
一種名為厭惡的東西,在身體底,呼之欲出……
“已經(jīng),沒什么好失去的了?!?p> ……
……
……
“要開始了呢。”
立于枯木的枝頭,一只白眸的烏鴉怔怔的盯著夜空——或者說,是盯著夜空中冉冉升起的災星。
以及在樹下蹣跚著前行的女孩……
“休息一下吧,已經(jīng)一天沒合眼了?!?p> “只是走路,我還不累……”
“……”
捏緊了手中的十字架,穿著修女服的女孩咬著牙,堅定的看著前方廢棄了的城市。
淅淅瀝瀝的小雨,一如既往的孤寂……
“昂——”
夜空中,傳來了此起彼伏的赤魔的咆哮聲。
……
……
……
“活下去……拜托……求求你……”
不知沉寂了多久,朦朧的意識中,響起了“女孩”帶著哭腔的呼喚。
“拜托……就當是……為了我……”
斷斷續(xù)續(xù),與其說是呼喚,不如說是命令,細細的咀嚼著女孩言語中滋味的卡爾,回過神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商場的中心。
身下傳來了些許的震動,有什么東西站在樓層之前,擋住了城市的夜空。
足有一人高的,帶著邪異紅光的眼睛,毋庸置疑,是破壞了這座城市的赤魔。
盡管害怕著,但……事到如今,也沒什么好逃避的就是了。
窗外,足有數(shù)十米高的龐然大物,正徑直的向著這邊走來……
形似甲殼蟲的軀體,視沿途的建筑為無物,比房屋更為高大的軀體,通體如白銀澆筑,整個,就是一加大號的推土機。
“鐵甲蟲”,這就是向此處走來的那個赤魔的名字。
以怪力著稱的赤魔,不算多么的常見,能輕易的掀翻同體積的建筑物,形似甲殼蟲的流線型甲胄,是其名字的由來。
不是一般的赤魔,但也決不算常見,數(shù)十米高的鐵甲蟲,在赤魔中已有類似于首領(lǐng)的地位。
比窗戶更為龐大的眼瞳,直勾勾的盯著卡爾藏身處的前臺,隨后,便是一聲震破蒼穹的咆哮。
“昂!??!”
直面死亡的恐懼,能感覺到的卻只有釋然……
上一次……上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直面赤魔,是什么時候?久遠的回憶中,依稀記得的,是和那個怪物分別的時候。
小時候,躲在下水道閘口出的自己,隔著一道欄柵,失神的看著,那個被人們一口一個“怪物”叫著的家伙,頹然的倒在自己身前的時候……
無力……亦或是失意……
“找到伯朗蒂,然后……像個人類一樣的活下去……”
依稀記得記憶中那張消瘦的臉……
盡管下一秒就被分解成了無數(shù)的碎片,盡管下一秒便察覺到了內(nèi)心的懊悔,盡管怪物自己也不知道怎樣才算是一個人類……身為赤魔的他,仍這樣慎而又慎的告誡著自己的孩子,告誡著那個轉(zhuǎn)身逃跑了的孩子……
像個人類一樣的活下去。
“我也算……努力過了吧?!?p> 疲倦的望著已經(jīng)舉起了前肢,打算拆解大樓外層的鐵甲蟲,卡爾眼瞳中的弧光變得黯淡,隨后,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故事,往往從此時開始……
足有卡車大小的前肢將要砸到卡爾所在的商場的時候,一層淡金色的光罩卻突兀的出現(xiàn)在兩者的中間,將兩者隔絕了開來。
只薄薄的一層光罩,看似脆弱的光罩,將鐵甲蟲反罩住的同時,沒理由的抵擋住了鐵甲蟲的襲擊。重越千斤的鐵甲蟲的軀體,整個撲倒在光罩上時,被彈開的卻是鐵甲蟲的身體。
“昂!”
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的鐵甲蟲,咆哮著想要爬起身時,巨大的軀體被光罩反推著抵往了相反的方向。已經(jīng)放棄了掙扎的卡爾,因異響睜開雙眼后才看到這驚人的一幕。
從耳畔吹過的狂風,證明了鐵甲蟲驚人的破壞力,絕不是輕易就能抵擋的,鋼鐵也能輕易斬斷的驚人破壞力。
然后,就是那樣子的鐵甲蟲,此刻卻被一層薄薄的蛋殼給桎梏了,倒推著行了數(shù)百米,直至抵到了另一頭的光罩。
碎石,混雜著殘垣斷壁,胡亂的在光罩內(nèi)翻騰著,被倒∮推著后退的鐵甲蟲竭力的在碎石的浪濤中掙扎著,胡亂揮舞的肢體,抵不過越來越少的生存空間。待只能勉強蜷縮在光罩內(nèi)的時候,掙扎,便越發(fā)劇烈。
“昂——”
每掙扎一分,光罩的空間便縮小一分,被身下的碎石涌堵著,推搡著,甚至都不能站穩(wěn)腳跟,意識到了自己處境的危機,勉強維持了平衡的鐵甲蟲,在光罩內(nèi)發(fā)出了極為不安的嘶鳴聲。
游離在周圍的赤魔,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似的繼續(xù)著自己“巡視”的工作,本不是多么有智慧的怪物,聽到首領(lǐng)發(fā)出的嘶鳴聲,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動作。
頂多,只是抬起頭,尋找一下聲源的發(fā)源地,并沒有支援的可能。
在光罩內(nèi)求援無果的鐵甲蟲,有身體三分之一大小的前額冒起了淡紅色的光芒,短暫的停滯后,仰起頭,重重的叩擊在了越發(fā)縮進的光罩上。
伴隨著震破天際的轟鳴聲,光罩上裂開了些許的裂紋,似是害怕著光罩更一步的縮進,嘶鳴著的鐵甲蟲不住的攻擊著眼前的光罩。
一次,兩次……如攻城的木椎,轟擊在古老的城門,不多時,光罩上布滿了蜘蛛網(wǎng)狀的裂紋。
如此下去,在光罩將外殼擠壓破碎之前,鐵甲蟲能率先震破光罩的束縛。
似是察覺到了自己有掙脫束縛,逃出光罩的可能,人性化的裂開了嘴的鐵甲蟲,發(fā)出了頗為興奮的嘶鳴聲。
“呼……”
空氣中飄散著一個女孩的輕嘆聲。
沒等鐵甲蟲擊碎這層薄薄的光罩,另一個……或者說,無數(shù)的光罩在夜空中漸漸成型。
淡金色的光罩,成百上千的,只有半人大小的光罩,如精美的藝術(shù)品,替諸天的星塵照亮了城市的夜空。
被光罩映照得有如白夜的上空,一個穿著修女服的女孩徑直的立在空中,不靠任何的工具,也沒有什么可以憑依的東西,就這么突兀的立在那里。
漫天的‘星辰’都化作陪襯,一個半人大小的掌印,在其手中,緩緩成型。
異能者……
腦海里閃過那么個念頭,躺在地上的卡爾不甘地咬緊了牙關(guān)。
“昂?。?!”
被束縛在光罩內(nèi)的鐵甲蟲忽然間暴動了起來。
驚愕與不甘,轉(zhuǎn)換成了憤怒與暴戾,位于光罩下的赤魔,行為越發(fā)的慌亂,四肢前抵,猙獰的撞擊著額前的光罩,像生命受到了威脅的野獸,垂死掙扎,因驚恐而發(fā)悚。
咯噠一聲脆響,鐵甲蟲的體表傳來了什么東西被壓碎的聲音,比石塊更為堅固的表皮,終是扛不住重壓,從內(nèi)部開始崩潰。
漫天的光罩如河流般涌進被鐵甲蟲拱出的縫隙,將鐵甲蟲的體表擠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凹槽,鐵甲蟲的軀體也因此被動的變了形。
“昂——”
終是意識到了自己沒有逃脫的可能,被困在光罩內(nèi)的鐵甲蟲,發(fā)出了一道不甘的咆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