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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海城

第二章 大朋友

苦海城 林望川 2242 2020-02-22 18:23:32

  《消失的光》

  冬天催熟夜晚

  欺負(fù)落單的光

  城市僅以沉默

  回應(yīng)溫暖的流失

  小孩察覺到冷意

  眼睛網(wǎng)住月亮

  雙手揉開彩色的夢。

  ——年少時寫給一個沒雪的冬天

  正文

  沿途的風(fēng)景不停變幻

  在不同的時辰,不同的天氣,不同的光亮程度

  比如生長的植物,莫測的云,和靜止的你

  我總比前一秒想多看它一眼

  一天細(xì)數(shù)下來

  我見它的次數(shù)便永遠(yuǎn)為負(fù)

  這叫我怎么甘心,怎么看的夠呢?

  大山翠綠的邊上,躲著一個破舊的停車站。我行至跟前,于其懷中坐下。一旁墻上的皺紋已經(jīng)擴(kuò)散到全身。我從不愿面對誰的年邁,目睹一場生老病死,是對旁人的折磨。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身體,裂痕很深,見不到底。天上的云雨不堪折磨,眼淚止不住的流。流入田野,森林,由高處往低處。我砸吧砸吧唇上沾的水分,原來萬物傷情至深處時,眼淚也是咸的,同人無二。

  我有些疲倦地靠向背后的石欄,眼里的睡意已經(jīng)瞞不住誰,隨即閉上眼,緩緩睡去。

  山野漸漸蒙上霧氣,水匯入溝渠,身旁有人來且去。良久,被周圍的安靜所驚醒。我站起身,抬頭望去,天空已然澄澈,路上的雨跡部分干涸。我開心地有些手舞足蹈,突然一種被注視感從身旁襲來。我轉(zhuǎn)過身,與站臺右邊一個戴著眼鏡的大男孩來了個四目相對,見狀,男孩忙轉(zhuǎn)過頭看向遠(yuǎn)處,只時不時用余光瞟我一眼。我笑著走向他,禮貌性地剛想打聲招呼。誰知男孩的反應(yīng)比我更快。

  “別過來,我沒錢,身體也不好,身患重病,時日無多了。”

  聽完,我原地石化,有些不自然的撓了撓后腦勺說

  “那個,小朋友。叔叔我不是壞人,其實我只是想詢問下去鎮(zhèn)上是不是走這條路”

  男孩狐疑地打量了我?guī)籽?,沒有回答。我無奈的攤了攤手,真誠地說

  “抱歉,打擾了”

  隨即于原處坐下,剛坐下,右邊的男孩突然道

  “去鎮(zhèn)上,是走這邊。有點遠(yuǎn),你只能等末班車了,大概還有三十分鐘?!?p>  “謝謝”我看著男孩,回道

  男孩不再回復(fù),抬頭看向遠(yuǎn)處,鏡框下的眼睛卻緊閉。可能是受不了兩個人的安靜,隔了許久,他突然問

  “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點點頭說

  “嗯”

  “從大城市來?”

  “算是吧”

  “難怪,這就合理了”

  我不解的問

  “什么合理?”

  “我聽別人說,大城市里的人大多都是騙子,十句話有九句不可信,所以先前我對你的防備就合情合理了”

  我笑了笑,問

  “現(xiàn)在的小朋友都這么聰明機(jī)警嗎?”

  男孩睜開眼,轉(zhuǎn)過頭瞪著我說,

  “你才小朋友”

  見狀,我急忙陪笑著說

  “可小,不,大朋友。那你打算一直留在這?”

  “不,我要考去大城市,然后掙錢養(yǎng)家”

  “可如果你去往那里,那你也會”

  “但我不會成為一個騙子”

  沒等我說完他便插言道。我苦笑一聲,回頭正視遠(yuǎn)處延綿不絕的山脈,有些恍惚地說

  “在一個謊言堆積的城市中做一個坦白者,與風(fēng)中斷線的風(fēng)箏一般孤立無援。因為你提防的是一個世界”

  男孩頓了一會兒,沉聲道

  “一只風(fēng)箏只有斷線才能無限接近天空,盡管它深知,這一場風(fēng)過,它將滿身泥濘。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只風(fēng)箏,于各自的風(fēng)中等待著一次斷線的機(jī)會?!?p>  我驚訝地轉(zhuǎn)過頭,盯著他,眼中多種情緒閃動,但都被他閉眼遠(yuǎn)眺的姿態(tài)一一化解。好一會兒,我才收起目光,對他說道。

  “你一點也不像小朋友”

  “你也一點不像大叔”

  “那我像什么?”

  “老人家”

  “好吧,你贏了,大朋友”

  我苦笑一聲,隨即身子往后靠,伸了個懶腰。視界有些模糊,對面的大山仿佛越來越遠(yuǎn)。我有些出神的說

  “神用最簡單的色彩完成了人間,放任人于黑白中生存,最后促成人——這世間最復(fù)雜的矛盾體。若假以時日,你于無形中被那座城市的謊言同化,不必悔恨,你要習(xí)慣夜晚,更要認(rèn)清白晝。”

  男孩聽完,眉頭皺的很深,好一會兒,才舒緩,回道。

  “嗯,謝謝,我會的?!?p>  天色下沉,遠(yuǎn)去的車流中,有車率先亮起尾燈,揭示夜晚未知的一角。湍急的水安靜下來。望著田野里流動的光斑,我低聲地自言自語道

  “人就像是河流,生來有一種慣性亦或使命驅(qū)使它們往海里匯去。大多數(shù)河流不出意外成了海洋身體的一部分,只有極少數(shù)河流打破了這種規(guī)律,要么形成湖泊水潭,要么干涸殆盡,袒露出底下的土地。”

  “大叔,你說話真的越來越像老人家了。”

  一旁的男孩似乎聽到了,回道。

  “為什么?”

  “年紀(jì)大的人老愛把道理掛在嘴邊,就像你一樣?!?p>  “呵呵,可能我真的老了。”

  說完,男孩的嘴角不易察覺地輕輕上揚(yáng),所幸被我捕到。看著他那奇怪的樣子,我終于沒忍住問

  “大朋友,你怎么一直閉著眼睛?”

  男孩輕輕取下眼鏡,嘆了口氣,望了望遠(yuǎn)處,以一種極為無力的語氣回道

  “我的眼睛很差,幾米開外的事物,便模糊不清。所以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任它美的不可方物,我都一眼代過。只是偶爾遺憾,想再看的花,要待到來年再開了。”

  “為什么不去配一副度數(shù)高的眼鏡呢?”

  “我無比討厭自己想看清楚這個世界,卻還要借助這冷冰冰的工具?!?p>  男孩的話聽不出溫度,我沉默了一會兒,誠懇地說

  “大朋友,我相信,終有一天不用借助任何工具,你也可以把這個世界看個明白。”

  “謝謝”

  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說。說完,又把眼鏡帶上,一如原狀。

  四周又開始陷入沉寂,風(fēng)里時而傳來草木低頭的謙卑。天上遠(yuǎn)行的云顯露光彩,告知人們又一場演出的落幕。我望著去往鎮(zhèn)上的路,輕聲說

  “大朋友,我該走了”

  “可你的車還沒來”

  “我可沒說過我要坐車前往”

  “你不會打算走著去吧”

  “我現(xiàn)在想做的,能做的只剩往前走。答案已經(jīng)在終點等我很久了。”

  “可現(xiàn)在出發(fā),天黑前你是走不到那里的”

  “我沒有打算在夜里駐留,況且,今晚應(yīng)有一整夜的月色,供我消遣。不用擔(dān)心路的冗長”

  話罷,我便起身,沿著去鎮(zhèn)上的路,邊走邊說

  “再見了,大朋友”

  剛沒走幾步,男孩的聲音從身后呼嘯而來。

  “喂!老人家,你還會回來嗎?”

  我回身,望著那于停中佇立的男孩,昏黃的天色映在他臉上,把他顯得更加柔弱。

  “會”

  我大聲回道,

  “那你得早點回來,不然等我成為一個騙子,這話就不算數(shù)了。”

  他用盡力氣,回應(yīng)著我,回應(yīng)著四野的沉默。

  我笑而不語,用力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山腳下的某個車站,因旁觀又一場別離,心底的皺紋爬滿未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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