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夜鏡川取代了文敏成為菊舍的書畫夫子，而文敏……據(jù)說是被書院辭退了。
以什么名義不知道，總之，夜鏡川真的來當(dāng)夫子了！
顧云曳早已生不出半點驚訝的心情，她平淡地取出詩經(jīng)放在桌上，默不作聲地磨墨。
夜鏡川一身淺茶色的寬袖長衫雅致斐然，一穗淡青色流蘇玉佩自然垂下，行走時可聞玉石撞擊之聲，叮叮咚咚，清脆泠然。
顏色較之正常發(fā)色稍淺的長發(fā)被一根青藍(lán)色的玉簪綰起，眸色淺淡似茶，面容沉靜如海。
他的容貌并非傾國傾城，只能算得上清秀，然而那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氣度風(fēng)華，像是謫仙一般的脫俗絕塵，又如霧氣氤氳中的青松綠竹，卻讓人移不開眼。
一碧春螺淺入口，余香清幽久在心。
他如一壺碧螺春，初入口時淺淡無味，待細(xì)品飲下，口中余香仍存，清幽綿遠(yuǎn)，久久不散，再忘不得。
“大家將詩經(jīng)翻到國風(fēng)篇。”夜鏡川道。
他的聲音語氣很淡，音色輕和，如水滴落入氤氳著水汽的熱茶之中，清越然倏忽即逝。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手中的動作，似乎在他面前，稍微有一點嘈雜，都是罪過。
“舍長來讀一下卷耳這篇?！币圭R川復(fù)又說道。
荀芊菲站起來，一向張揚的語氣聲音都不禁放柔了下來：“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比周行……”
等荀芊菲讀完坐下，夜鏡川緩緩說道：“本詩在國風(fēng)中算是句法極富于變化，造境美妙的詩篇……”
在他那清淡的講述之下，時間似乎過得很快，不少人都有些意猶未盡。
便是顧云曳這非本土長大的也得承認(rèn)夜鏡川文采過人。
她也看過不少古書，不過那只是閑暇時的消遣，而夜鏡川是真的對其造詣頗深。
理解方面頭頭是道。
平淡輕和的嗓音按理說該讓人感到無趣瞌睡才是，但他的平淡之下仿佛藏著對文字語言那一種深徹的感情，讓人莫名地動容。
就如同萬千情緒匯聚，化而為一，形成了那仿佛看破一切的平淡漠然。
下課之后，長達(dá)半盞茶的寂靜之后，所有人都開始討論著新來的書畫夫子夜鏡川。
當(dāng)然，文梓除外，文繡……也沒有加入討論。
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夜鏡川曾是顧云曳的夫侍，所以不少人圍著她問東問西。
顧云曳很好脾氣地回答著，只不過每次三言兩語地就被她把話題從夜鏡川帶到了韓星澈身上。
然而即便有人發(fā)現(xiàn)話題已偏，想試著拉回來，也總能被她不動聲色地繼續(xù)帶到韓星澈身上。
顧云曳輕描淡寫講述的時候眼睛是看著一個名為孟薌的少女的，這位同窗的大嘴巴，盡管她只是剛來書院沒幾天，也可以看得出來。
她今天在學(xué)舍里講的諸如“韓星澈在莫府從來沒出過自己的院子一步”、“平日里清粥小菜吃得很是清淡”、“經(jīng)常看見庶妹向她的夫侍院子里跑”之類看似不足為奇的小事，足夠腦洞大開的人想到許多了。
謠言自然不都是瞎扯的。
韓星澈幾乎不怎么出院子是真，莫靈靜總往那些男人的院子里跑也是真，只不過從未去過韓星澈的院子罷了。
三分真七分假，再加上顧云曳故意流露出的語氣神態(tài)，相信不用幾天，宜安郡王容郁就該來莫府帶走他心愛的兒子了。
畢竟是自己捧在心尖上的兒子，嫁為夫侍便算了，還“被關(guān)禁閉”、“別說府邸了，連院子都不能出去”，“伙食也被克扣”，“甚至還被其他女人騷擾”！
是個父親都忍不了吧。
而且據(jù)說這位宜安郡王極為強勢，太過“女人氣”了，所以一直拖到雙十年華才被女皇賜婚嫁給臨祁侯世子女韓晴。
顧云曳猜想，宜安郡王嫁過去前幾年韓晴都沒診出喜脈是故意的。
畢竟成為了郡馬，就不能納侍了。
這個時代的女人都不會喜歡太過于強勢的男人，韓晴估摸是很討厭容郁的。
連帶著自己的親骨肉韓星澈也討厭上了。
顧云曳也是昨日才從昭悅口里得知，這韓星澈是被韓晴定了嫁與她為侍的。
這是得有多討厭，亦或者說厭惡，才能不顧自身以及整個侯府的顏面損失而把自己的兒子嫁給一個眾人皆知的草包？
那時宜安郡王應(yīng)女皇所托去閩南寺燒香祈福，需要待一個月左右，故而韓星澈很順利地嫁給了原來的莫靈寧。
雖然容郁回來之后大怒過，然而也不能隨便讓自己的兒子跟莫靈寧和離，一是為了韓星澈的聲譽，二是當(dāng)時莫靈寧也沒干什么出格的事，到底宰相府大小姐，貿(mào)貿(mào)然和離實在不適宜。
于是只能默認(rèn)了這事。
此后他與韓晴的關(guān)系是真的降至冰點，連人前的戲也懶得做。
導(dǎo)致長樾的人都在議論什么“男人就該有男人樣”、“像這樣的男人活該不討妻主歡心”……
如同顧云曳曾經(jīng)那個世界發(fā)生什么事都只先怪女人一樣，在這個世界，不管發(fā)生了什么，男人都處于弱勢和錯的一方。
即便顧云曳也覺得韓星澈挺可憐，但……
只是覺得。
她不能為他做什么，也不能因為同情而放棄和離的目的。
她不想屈就。
沒有人能將一件事做得讓所有人都滿意，那不如就以讓自己滿意的方式去得到讓自己滿意的結(jié)果。
而且她認(rèn)為，韓星澈還是回去的好，自己家里的事還是要自己去解決。
雖然這只是她的認(rèn)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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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薌的嘴的確很厲害，菊舍其他人也不差。
一個晚上，只過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顧云曳剛走出莫府大門，就看到一輛低奢華麗的馬車停在門前。
由兩名男人駕車跟隨，可以說很具有標(biāo)志性了。
宜安郡王容郁，過來了。
莫府守門的女衛(wèi)腿有些發(fā)抖，宜安郡王，那是出了名的潑！毒！惡！
絕對不能用衡量其他男人的標(biāo)準(zhǔn)來衡量宜安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