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帝的臉色卻沒有緩和:“接著說!”
“微臣顧不得雨大,連忙趕往奉先殿。但四周漆黑,并沒有半分星隕的痕跡。微臣不敢離開,一直守在這里,想等天亮了再尋一尋。沒成想,東方曙光微露之時,隱晶斗那邊突然一聲巨響,奇石出現(xiàn)了!”
“原來天星隕落到了隱晶斗中,借著漲水之力才重新浮出水面。如此神跡,世所罕見啊!此事這幾位公公都可以作證?!?p> 天知道,這幾位值守的內官昨晚一夜都躲在殿中睡大覺,只是今早才被巨響驚醒,出來看時,海泓子和石碑都在現(xiàn)場了。雖然他們中有人覺得巨石隨水上浮有些不可思議,但看樣子皇帝都信了,自己還能懷疑嗎?
“回陛下的話,此事千真萬確,老奴幾個都看見了?!贝蝾^的內官最是機靈。他雖然不識字,但看海泓子的表情,流星墜池,奇石現(xiàn)身,絕對是祥瑞之兆,此刻趕緊作個見證,沒準兒會有重賞。
“石頭上不是有字嗎,寫的什么?”瑾妃柔柔地問了一聲。
太武帝袍袖一揮:“朕看看?!?p> 他大踏步走到巨石旁。石頭光滑如鏡,通體瑩白,一看就不是凡物。其上有蜿蜒而下的黑色花紋,乍一看似乎藤蔓纏繞,細看卻是晦澀難懂的文字。
這下太武帝犯了難。這蝌蚪樣的玩意兒,真的是字?
“咦,這不是庖羲氏的龍書嗎?”瑾妃輕輕驚呼出聲。
“哦,愛妃知道?”
“昔日神農氏見嘉禾八穗而創(chuàng)穗書,黃帝見祥云而創(chuàng)云書,少昊見鳳舞九天而作鸞鳳書。而這龍書,則是庖羲氏在黃河之源,遇景龍呈瑞有感而創(chuàng)。不過臣妾只識得這字體,具體的字意,卻不明白?!?p> “愛妃蘭心蕙質,認得這字體已是難得!”太武帝轉向海泓子,“你認得嗎?”
海泓子恭恭敬敬施了個禮:“恭賀吾皇萬歲萬萬歲,這碑文最后八個字寫的是:“‘四海升平,帝業(yè)永昌?!懊娴牟糠炙∥⒊疾攀鑼W淺,卻認不得了。”
太武帝聽到“帝業(yè)永昌”四字,已是眉開眼笑。近年來他對天兆、命理越發(fā)篤信,奉先殿是供奉祖宗的家廟,隱晶斗更是靈氣匯聚之地,此地降下的祥瑞非同小可。他略一沉吟,當即下令:“將石碑好生看護。宣陳丞相立即前來奉先殿。”
陳丞相身兼文華閣大學士,除了朝政通達之外,更是學富五車、滿腹經(jīng)綸。如果他自認學問第二,沒人敢再認第一。他因此博得歷代晉皇的青睞,雄踞三朝高位而不倒。
此刻他圍著石碑左左右右地看,猶豫再三,只得道:“稟陛下,此奇文確系庖羲氏的龍書,但字體古雅,臣一時間無法辨識。臣家中藏有龍書古本,請容臣將字體描下,回去細細揣摩?!?p> 太武帝不由得看了海泓子一眼。才高八斗的陳丞相都不能立刻識辯的古文,海泓子卻能立刻認出八個字,看來此人的學識,非同一般啊!
自從他任職司天臺后,每日里兢兢業(yè)業(yè),善于觀星解夢不說,還率先發(fā)現(xiàn)了祥瑞降臨……
對了,魏大通閆文柳私賣鐵礦、買兇刺殺靜安王也是他首先查出的,事情太多竟忘了獎賞。此人有大才干,豈是一個司天臺少監(jiān)配得上的!
太武帝對臣子慣于聲色俱厲,少有和顏悅色的時候,此刻卻溫和得像一陣春風:“海愛卿精勤克勉,真乃朕之肱股。即日起升任尚書令,兼任太子少師,賞金珠十斛,布匹十車,賜京宅一座,宮婢十名。你連日觀星不眠不休,實在辛苦,且回去好生歇著。奉先殿的一眾宮人,統(tǒng)統(tǒng)賞銀百兩!”
海泓子頓時熱淚盈眶,噗通一聲跪倒,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再抬起頭來時,額頭一片紅腫,兩行蜿蜒的淚水沿著滿是皺紋的臉緩緩下滑。
陳丞相第二天就呈上了碑文的內容,大意是八月十五天府開,紫微降臨,行祭天之禮,可保四海升平,帝業(yè)永昌。
此言一出,整個朝堂都陷入了沉默中。
文武百官雖不擅長占星卜卦,卻因為太武帝對此間的重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天星蒞臨固然有益于祈福消災,可是如果此時恰逢人間有兵禍戰(zhàn)亂,星輝便會大大受損,其代表的人物也會相應削弱運勢甚至影響到壽命。
別的天星也就算了,偏偏這次是紫微星,代表的正是皇帝本人!
“可恨閆文柳!”太武帝氣得咬牙切齒:“那兩個逆種!雜碎!該死!該死!”
百官噤若寒蟬。沒有人敢質疑陳丞相的譯文,更沒有人敢質疑石碑的真?zhèn)巍?p> 唯一能作的努力,就是趕在八月十五之前,盡快將西州兵禍解決掉。
除了當年攻下西州、熟知西州地貌的虢矢奇,再沒有人適合來加速這場戰(zhàn)爭的終結。
況且——太武帝想——最近朝堂上下彈劾虢矢奇的聲音不斷,看來虢家的枝葉并沒有想象的那么茂盛,如此打壓也夠了,不妨讓他立些戰(zhàn)功。畢竟大晉還是需要能用兵的將領,不能徹底寒了他們的心。
一刻也不耽誤,虢矢奇連升三級,被封為撫軍大將軍,再領兵十萬,馬不停蹄地奔赴西州去了。
太武帝終于肯用虢矢奇了!虢家松了一口氣。明玨在虢皇后的指揮下,主動申領了祭天大任,這天下朝后直奔武英殿,向太武帝奏報祭天事宜。
西州的戰(zhàn)事,北邊靺鞨的侵擾,東部的蝗災,南方的水患……大晉雖強,卻也不是國泰民安,禍患一出接一出,每天的奏章推積如山。
太武帝需得處理完迫在眉睫的事務后,再理會明玨關于祭天的奏報。在此之前,明玨只能坐等。
他坐在殿內,悄悄左右觀望,卻不見那個嬌小玲瓏的身影。
聽聞她被封為司籍,日日在武英殿侍君,怎么不見人影?
明玨忍不住回味起賞荷宴上見到的余玥。
上身是淡藍色的對衿廣袖衫,下束五彩織錦百褶裙。淡藍色襯得她細膩的肌膚明亮而富有光澤,百褶裙凸顯腰肢纖細,行走間又靈動飄逸,體態(tài)婀娜。五彩織錦色彩繽紛淡雅,不落俗套,在一眾花紅柳綠間格外搶眼。
而且,看她的腰肢胯骨,應該還是處子之身。也許父皇對她根本沒興趣?否則為何還不臨幸?
他突然興奮起來。如果自己竭力表現(xiàn),行事得了父皇歡心,再開口討要一個女官,應該也不是不可能。
她曾經(jīng)狡兔般從他手中逃脫,回憶起那日,她迎風一笑,明媚瀟灑,鮮妍又明麗,他便心內癢癢的。
得不到父皇枕邊之人,得到瑾妃的外甥女,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