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么他要我,勸說你留下來?”瑾妃還是微微笑著,笑容中卻帶著冷意。
“他要我留下來?”余玥看著瑾妃,覺得她不像開玩笑,一顆心沉了下去,又覺得匪夷所思。自己要王芙轉(zhuǎn)交的錦盒里,寫的明明白白!阿光,他明知自己的心意,怎么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不錯,就是他要你留下來?!辫又亓丝隙ǖ恼Z氣:“你知不知道,姨母在晉國被稱為禍國妖妃?八百里加急送幾顆青胡豆算什么?我還有更多勞民傷財?shù)恼埱?!然而,勞晉國的民、傷晉國的財、亂晉國的政,于燕國只有千百種好處!所以,我很滿意做一位妖妃!阿光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作為國君,他首先要考慮的是燕國的利益!”
“不!阿光不會這樣對我,絕不會這樣對我!”余玥仍然堅決地搖著頭。
瑾妃從袖中摸出一封信來。
殘酷的宮廷斗爭,已經(jīng)磨去了瑾妃身上的溫情和慈愛,她對利益的捕捉相當敏銳,也相當無情?,F(xiàn)在,她確實急需一個助力,這個外甥女,無疑是最好的人選。燕皇的信使溫雪夫人認命,現(xiàn)在她要用阿光的信來使余玥認命。
“你自己看吧。你和阿光一起長大,應該認得他的字跡。姨母知道你對他的感情,難道你愿意眼睜睜看著他重蹈你姨父的覆轍?難道你愿意燕國百姓重歷戰(zhàn)爭的慘痛?留在晉國,姨母會教你怎樣牽制太武帝,把你的小愛,變成對燕國的大愛吧!”
余玥緊抿嘴唇,猶豫良久,終于接過信,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戳艘槐?,她又急急地翻過信紙,在背面找起什么來。然后調(diào)過紙張再看……
終于,她相信了,這就是阿光的意思。她還傻乎乎地向他表白,而他根本不要她,這樣急于擺脫她:“今遣長樂郡主前來晉宮……愿母親以國之大義曉之以理……去留隨意,切莫勉強……”
她的淚水順著下巴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打濕了信紙,墨黑的字跡暈開,像一個個烏黑的泥潭。
好半天,她才抬起頭。洶涌的淚水刺得眼睛生痛,她卻倔強地睜大眼睛:“好個去留隨意!既然都遣我來了,還假惺惺地說什么切莫勉強!為什么在燕國的時候,他不肯當面問問我?”
瑾妃嘆了口氣:“阿光到底與你的情分不一般,這些話他如何說得出口。他總是想著,讓你來晉國看看姨母的生活,仍然是榮華富貴、笙歌燕舞的,這樣看來,留在太武帝身邊也不是什么難事,只要你放下自己的執(zhí)念!玥兒已經(jīng)及笄了吧?其實女人那,終究是要嫁人的,能做太武帝的妃子,那是多少人的夢想……”
余玥死命咬著嘴唇,狠狠擦干眼淚,從地上站起來:“可惜,不是我的夢想!姨母是姨母,我是我,為什么我一定要走姨母的路?”
“因為燕國需要你,阿光需要你!”
“不!君主該有君主的責任,將士該有將士的擔當!我們燕國,有的是鐵血男兒,不信非要靠女子才能立足!至于阿光,他知道我的心意,還遣我來這里……”余玥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我對他……也該死心了!”
她猛地揚起頭,目光中,倔強、憤怒,又委屈、傷心,像一頭被拋棄的小獸,看得瑾妃心頭一緊。
“對!我不會為了他犧牲自己的一生!不是說去留隨意嗎?姨母保重,玥兒走了!”
瑾妃急忙伸手想拉住她,她卻像一陣風一樣,忽的一下就沒了蹤影。
如意慌慌張張跑進來:“娘娘,郡主她……她跑出嫣棲苑了!這可如何是好?”
瑾妃怔了怔,疲憊地坐回椅子:“快派幾個腳快的跟著,莫叫她吃了虧。她性子魯莽,在宮里亂闖,只怕皇后又要作文章了……備轎,本宮要去見陛下……”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她的話。瑾妃握緊沾血的絲帕,把它和慕容光的信一起,投進了熊熊的炭火中。
余玥漫無目的地在宮墻間穿越,淚水數(shù)度模糊了她的視線。原來心痛是這種感覺,有一根鋼絲牽扯著心臟,每一次胸膛起伏都會撕扯劇痛,呼吸伴隨著強烈的窒息。
一口氣憋在胸中,不知如何才能吐泄,她翻墻上檐,肆意奔走,全然不顧宮中禁衛(wèi),不多久就引發(fā)了騷亂。禁衛(wèi)們高喊著“有刺客”,從四面八方圍過來。余玥毫不理會,依然由著性子亂闖,惹得宮人們大呼小叫。
好在嫣棲苑的侍衛(wèi)隨后趕到,說明了情況,才沒有造成更大的混亂,禁衛(wèi)聽說是瑾妃這邊的人,大多就只是象征性的追追,很容易便被余玥甩掉了。
她一路急跑,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院門緊閉的宮苑,門前還把守著兩名侍衛(wèi)。
院門邊上正好有一座假山。余玥無路可走,只得繞到假山后避開侍衛(wèi),縱身一躍,躍上了宮苑的圍墻。
院內(nèi)枯枝遍地,殘瓦碎落,蛛絲滿布,顯然很久無人居住。此處緊鄰著外墻,只要越出去,便是自由自在的廣闊天地!
她慢慢踏入院子,心中還有些猶豫,突聽外面腳步聲起。
“看見郡主了嗎?”問話的應該是嫣棲苑的侍衛(wèi)。
“什么郡主?我們弟兄一直守在這里,鬼影子也沒見一個?!?p> “真的?我們從花園那邊一路跟過來的!”
“難道你們不信?”
“讓我們進去看看吧!”
“看清楚了,這里可是折梅軒!就算你們是嫣棲苑的人,恐怕也進不得這里吧!”
門外的聲音暫停了片刻,大概嫣棲苑的侍衛(wèi)們正在小聲商議。
“那好,我們?nèi)ツ沁呎摇?p> 余玥松了一口氣。不知道這折梅軒是什么來頭,無人敢闖。這樣也好!
還等什么?難道真要在陰沉沉的晉宮中,伴著一個老頭子,了此一生?
余玥決然轉(zhuǎn)頭,奮力躍上屋頂,再跳上高墻,沖出了晉宮!
墻外是一片結(jié)冰的水塘,天寒地凍的,寂靜無人,只有嶙峋的亂石,亂蓬蓬的蒿草,覆了厚厚的雪。
她方才心神激蕩,負氣而奔,這一下真的離開嫣棲苑,又有些茫茫然不知所措。燕國不要她,晉國她不要,前路叵測,心中忐忑,天地廣闊卻無立錐之處。
遠遠的蒿草叢中伸出一支釣竿,一個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正頂風冒雪地在釣魚。
池塘的冰面被他鑿出了一個水桶大小的洞,細若游絲的釣線若隱若現(xiàn)地垂入洞中,反射著淡淡的雪光。
余玥生在南方,連下雪都罕見,這冰釣更是聞所未聞。按她以往愛玩好奇的性子,一定會撲上前去看個究竟。
可她眼下心情低落,對什么都不感興趣,遠遠看了一眼,便轉(zhuǎn)身欲走。
“那個誰……郡主?長樂郡主!”
身后突然有人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