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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闕

第123章 枝搖曳影并一花

謀闕 酒時衣 2034 2019-02-18 21:21:36

  雨娘還是那般妖媚,秋時的她也是一年中熟透的時候。靠在亭子邊上的長椅上,一只手托著側(cè)臉,一條腿伸得很長,輕羅小扇、朱唇嫣然。

  今日她的心情格外好,像灌了一瓶蜜,眉角含笑、清香襲人。

  雨娘是無法歸類的那一種人,她既不神秘、也不深沉,裙擺一搖便能號令整個鬼石鎮(zhèn),對那流言蜚語毫不介懷,活得簡單明了。

  之于雨娘,比傾慕者更多的是“求道者”,話說三千天下事、一座鬼石鎮(zhèn),偌大鬼石鎮(zhèn)雨娘無不知,每天要見她的人排著一條暗隊,她若心情再好些,這座宅子時刻都能飛出一支前來拜謁的隊伍。

  雨娘待人從來只有盧皋茶,此茶味道單調(diào),雨娘卻編出數(shù)十上百的比喻,殊為難得。

  “你不是那白臉俊郎,想當年應(yīng)也是個白臉俊郎,茶過三泡,好茶還是好茶?!?p>  “老時讓我?guī)Ь湓捊o你?!?p>  “他可是死了?”

  “還沒有?!?p>  “還沒有啊,那你便不用講了,他活著是說不出什么入心話的,你是為了喜露的事?”

  骨嘯點了點頭,正欲開口卻被雨娘搶了過去,“你是花神谷的得意之作,醫(yī)家造詣尤勝藥老,你來問我解藥?”

  骨嘯道:“非問解藥,喜露是你的徒兒,你可知她緣何染此奇疾?”

  雨娘輕輕一笑,抿了一口茶,“先說說你都知道什么?!?p>  骨嘯滯了一瞬,雨娘的神情好像在說他沒有資格知道更多。旋即骨嘯也飲起茶來,一面吹著茶葉一面內(nèi)心翻覆動蕩。

  “當年機緣巧合有幸入了花神谷,獵奇之心一時難扼,便對谷內(nèi)之事有些探究?!?p>  雨娘笑了笑,“你還真是云淡風輕呢,你入谷時之慘,連本娘都有所耳聞?!?p>  骨嘯微微一笑,“既然說起慘事,在下也有一事想問齋主,你為什么要幫古揚?”

  “幫?”雨娘滿目盈笑,“那古揚千山可化海、萬壘成磐石,莫說幫,或許我成為他的棋子還覺得占了天大的便宜呢!”

  “齋主不必這般滿口被動之辭,你雨娘齋通曉天下,若非達己之思,焉能把浩蕩之網(wǎng)拱手與人?”

  雨娘目定骨嘯,“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答我究竟知道些什么了吧?”

  “枝搖曳影并一花,俗事當絕千萬家?!?p>  雨娘先是凌然重目,隨即探手握住茶盞,微抖一瞬將其拉到身前,她沒有將其飲下,而是滯在唇邊遮住了半張面龐,“你還真是語出驚人?!?p>  “只是一句詩而已,齋主何謂語出驚人?你知一切內(nèi)里與糾葛,在下并無與齋主無盡試探之意,只想說此間之事殊途同歸?!?p>  “何為殊途,何是同歸?”

  “古揚豈會不知那最初之意,齋主想報仇,但此仇難如天,可是有了古揚,一切便有了轉(zhuǎn)機的希望?!?p>  雨娘冷道:“你真的以為古揚對你毫無保留?”

  骨嘯笑了笑,“我們與齋主非敵,便無需講這挑撥之語,你有你的目的,古揚有古揚的目的,而且時機不遠?!?p>  “時機不遠?我且問你,古揚如何撼動那大洛江山?”

  “齋主難道不覺問得晚了?你我皆知喜露是此間關(guān)鍵,治不好她的疾,枝搖谷主絕然不會向天下敞開花神谷,大洛江山之危穩(wěn)皆在此谷?!?p>  “可是你們別忘了,花神谷是牧青主的逆鱗,就算這江山傾塌,他也不會答應(yīng)此事!”

  “如果這江山真要傾塌,需要花神谷來扶一把呢?”

  雨娘笑了許久,卻摹不出心中的圖景,她難以想象,是怎樣的理由才能讓牧青主打開花神谷。此事面上可以說是逆鱗,實則與夢魘無異,“千山可化海、萬壘成磐石”不過是一句恭維,古揚若真能讓牧青主打開花神谷,那將是“萬涓細流數(shù)絲帛、長風過耳知幾束”了。

  骨嘯道:“天下四國分列東西,南有千嶼、北有大炎、西有大猷、東有八部,洛國從來不是一家之事,看得開一些便能得解幾分,您說呢曳影谷主?”

  聽見這個稱呼,雨娘并未生出驚訝,淡漠道:“谷是枝搖之谷,我二十年不曾過問。喜露需要一百石蛇皇草,有了這些才有與枝搖商量的可能,而整個鬼石鎮(zhèn)我只聚了十石,你曾也是為蛇皇草奔走之人,應(yīng)該知道這個數(shù)量意味著什么。”

  骨嘯卻道:“蛇皇草另有人在執(zhí)行,我想知道的是,牧青主、花枝搖、花喜露、牧勛的往事,比如牧勛的眼疾。”

  雨娘凝了一瞬,眼前之人帶著古揚的心志至此,斷然不會把事情停在蛇皇草這樣的表面,他要的是淵底。

  與此同時,雨娘的思緒也悠遠了起來……

  太久了,久到已記不得具體時間,不想回憶了,便也不允許那個時間出現(xiàn)腦海。

  斷虹之淵,花神谷最深之處。

  那夜黑鴉遮月,惟有至暗之時,淵底的蛇皇草才會泛起紅光,尋找了半年多的花曳影終于找到了妹妹。

  那是一個讓她永生驚怖的時刻。

  她不怕血,但從未見過會發(fā)出聲音的血,咕咕、呱呱、吱吱,那血灘之下仿佛蓋著蟾蜍、蓋著老鼠。蛇皇草的光從未有過那夜的腥亮,映得整個天地仿佛惡魔的腹。

  血凝固了花枝搖的長發(fā),她就那般靜靜站在血灘之中,順著她的腳、她的腿、她的腰,血在不斷攀爬,一直到了她的胸前。

  她雙臂交叉在身前,臂彎似是夾著什么,血在她的胸前定了一瞬又慢慢滑落,就這樣一遍又一遍,花枝搖的雙目像極了這斷虹之淵,沉得可以吸進所有的黑暗。

  花曳影顫身而下,她想開口與妹妹說話,卻發(fā)現(xiàn)那濃熾的血仿佛也卡在了自己喉嚨。蛇皇草發(fā)了瘋,似血的草液瘋狂涌向花枝搖,這般持續(xù)了足足一個時辰,花曳影聽到了“哇”的哭聲。

  那是一個嬰兒。

  花枝搖的雙臂抱著一個嬰兒。

  這天地啊,都是血,這血中的孩子啊,快忘了血。

  這天地最澄明的,就是清早的露啊。

  讓她這一生做個雨露一樣的孩子,讓污啊濁啊,遠離這個孩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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