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這個地方叫什么來著？”
李燕走在干凈的青石板路上，欣賞著周圍古樸卻別致的建筑，還有稀稀拉拉不太多的行人。
“坪川郡。”
韓天元干吧溜脆的回答道。
“洛水城熱鬧繁華，而這個坪川郡卻恰恰相反，安靜而內(nèi)斂?！?p> 李燕更喜歡現(xiàn)在他們所在的坪川郡，感覺在這里自己開朗熱情的性子都因為這里的安靜優(yōu)雅變的溫婉端莊了許多。
“說來也奇怪，別的地方的郡縣都是熱鬧非凡的，熙熙攘攘車水馬龍，怎么這里人煙卻如此稀少？”
很少說話的林凡奇怪的問道。
“興許這個地方就是這樣的特色呢，每個地方風俗習(xí)慣不同吧。咱們還是先找個人多點的客棧住下再說吧?！?p> 韓天元領(lǐng)著大家沿著街道尋找能夠安頓下來的合適客棧，每見到一家中等大小的就進去問一下價格，看一看環(huán)境。
就這樣走了五六家后開始改變主意，專門撿門面看起來非常闊氣或者一看就知道特別貴的客棧問價格。出乎其他四人的意料，其中有兩三家本來應(yīng)該很貴的客棧價格與中等大小的客棧要的價格竟然差不多。
韓天元挑了一個離郡守府不遠，外面的建筑風格偏古典，店內(nèi)到處都是書香氣的裝飾，價格相對卻比較便宜的“石玉客棧”住了下來。
柜臺前管賬的老板娘溫婉大方，為他們五人準備了二樓三間客棧最好的靠窗房間，還吩咐店小二為客人準備好洗腳水等瑣事，細心周到。
“老板娘，你們這里還做飯嗎？”
韓天元看了一眼前廳里冷冷清清只有老板娘和一個店小二的客棧試探的問道，本來一樓是作為飯館的客棧卻因為沒有人而早早打烊歇業(yè)了。
老板娘遲疑了一下，抿著嘴不好意思的說道：
“客官如果不嫌棄，可以與我們一起吃個家常便飯，我讓廚房看看還有什么食材可做，不一定能合客官的心意口味?！?p> “如此真是叨擾了，我們五人不講究的，這兩日就勞煩老板娘吃飯的時候叫上我們了?！?p> 韓天元從懷里摸出來一串銅錢放到了柜臺上作為五人這兩天的飯錢。
老板娘笑呵呵的收了起來，讓韓天元放心休息，一會兒飯好了會讓店小二去挨個敲門告訴的。
韓天元五人各自回了房間，仍然是韓天元自己一間，李燕自己一間，剩下的三個人擠一間。
韓天元的屋子里掛了一幅裝裱精致，寫的行云流水的草書——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這幅字讓韓天元驚嘆不已，筆勢狂放不羈，縱任奔逸卻又韻秀宛轉(zhuǎn)，如果真的是字如其人的話，寫此字的人一定是個風流倜儻才華橫溢又兼具大智慧的人吧！
韓天元放下行裝又跑到隔壁三個大男人的屋里，看到他們屋子里的墻上掛著一副工工整整的楷書——君子慎獨，卑以自牧。
一筆一劃寫的格外規(guī)矩，但每個字卻又不死板，怎么看怎么養(yǎng)眼。
韓天元又敲了敲李燕的門，確定沒什么不方便后進入房間第一眼就看向了墻上的一副行書——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字寫的筋力老健，風骨灑落，韓天元猶記得荀先生教自己寫字的時候就感慨過行書寫好并不容易，遲則癡重而少神，速則窘步而失勢，寫快了寫慢了都不行，而這幅字的火候卻拿捏的剛剛好，怎么看怎么順眼。
字寫的這么好，內(nèi)容也值得讀書人細細咀嚼。韓天元覺得住進這個“石玉客?！蔽锍?，光是看著這一幅幅的字，惶惶不安的內(nèi)心就能平靜下來，整個人都莫名的感覺到了踏實。
下樓吃飯的時候，韓天元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一樓的前廳，一進門的地方就掛著一幅裝裱的十分闊氣的楷書，工工整整的寫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韓天元這才知道這個客棧為什么叫“石玉客棧”了。想必是從這兩句話里各截取了一個字作為了客棧的名字。
韓天元特別想知道是誰把一個客棧經(jīng)營的這么像私塾，他覺得一定是個有趣的人才對。
一樓本就是作為食客吃飯的地方被騰開了一個方桌，桌子上擺放好了一共八套碗筷酒具，還有七八碟小菜，老板娘熱情的招呼他們五人落座，又讓店小二自己找個座位坐，自己去后廚叫她家官人來吃飯。
劉金國看著桌上的小菜雖然普通，都是應(yīng)季的蔬菜瓜果做成的，但擺盤考究，忍不住拿起筷子嘗嘗味道，被韓天元一個眼神制止了，撇了撇嘴放下筷子等那夫婦二人落座。
老板娘與一直在后廚忙活的掌柜手里各拿了一壺酒放在桌上，那有股書生氣的掌柜熱情的對韓天元幾人說道：
“這是我們用客棧后頭的古井水自己釀的酒，你們嘗嘗味道怎么樣？”
說著為每個人倒了一杯。
劉金國第一個舉杯一飲而盡，吧咂著嘴對掌柜的豎起大拇指贊嘆道：
“色清如水晶，香醇如幽蘭，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經(jīng)久不息，真是好酒??！”
“嘿嘿，一看就是同道中人，覺得好喝就多喝點啊?！?p> 掌柜的爽朗的說道。
韓天元抿了一小口覺得又苦又辣，吐了吐舌頭，有些理解不了劉金國的口味。
不過幾樣小菜倒是十分可口，掌柜的夫婦倆都熱情好客，大家吃的也十分愜意。
韓天元很喜歡這個客棧，很喜歡這里的氛圍，喜歡每一幅字，也喜歡掌柜的夫婦倆爽快的性格。
所以話就多了些，閑聊中韓天元知道了掌柜的姓顧名章，出身書香門第，后來家道中落便把家里的田宅賣了到這個坪川郡開了這家客棧，顧章調(diào)侃自己本來也是個只會讀書的呆子，可是被生活所迫變成了最會讀書的廚子、有學(xué)問的掌柜、識文斷字的釀酒師傅。
顧章的幾句調(diào)侃逗的大家哈哈大笑，可是韓天元卻知道能夠以玩笑說出來的過往，一定是經(jīng)過千難萬阻的。
單單是想想一個只會讀書衣食無憂的少年突遇家族的變故，需要戰(zhàn)勝的首先是自己無助彷徨，對未知的恐懼的各種精神壓力，還要放下身段從陽春白雪跌入到泥濘的紅塵當中，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開始重新學(xué)習(xí)如何生存，這其中的艱難更多的應(yīng)該是與心境的斗爭吧！
韓天元看著這個長相氣質(zhì)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掌柜，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
“顧大哥，為什么坪川郡人這么少？而且我走了好多家客棧，都沒有什么住店的人。”
韓天元疑惑的問道。
“坪川郡以前人口也還可以，可是最近這不是實行新政了嘛，朝廷鼓勵百姓回鄉(xiāng)種田，只要回去重新種田的都能減免賦稅，而且愿意聽從各地長官號召開墾荒地的都能分到一定的土地，大家聽到后都紛紛回去種田了。
鄉(xiāng)下沒地的，又有些門路的也都跑去墾荒了，所以郡里的人反倒少了很多。”
顧章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又繼續(xù)說道：
“坪川郡本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交通要道，東西南北的往來不多，但憑著有三口泉眼，釀出來的酒很醇厚，所以名聲還是有些的，來往的客商也多些，
前兩年像我這樣開客棧的憑著住宿酒水收入也不少，只是這政令一變，商賈要繳的賦稅又多了三四種，務(wù)農(nóng)卻又能有土地又能少賦稅，尤其是做個小地主，半夜睡覺都能樂醒?！?p> “顧大哥把這客棧賣了也去做個小地主還不行？”
韓天元覺得這客棧能賣好大一筆錢，拿著這些錢去買地唄。
“賣不了啊，越是跌價越是沒人買，大家都是買漲不買跌的，誰知道明天還跌不跌價呢？是吧？
再說了，我就是有錢也得有門路才行啊，現(xiàn)在這土地可不是之前的行情了，有錢都未必買的到的。”
顧章又喝了一大杯酒，其實這些話一直憋在他心里面，今天借著這酒說出來也算是發(fā)發(fā)牢騷放松一下，整天沒個客人沒個進項任誰也高興不起來。
“顧大哥，你覺得這新政不好？”
“不能這么說，干啥事都是有好有壞的，有人歡喜有人愁的，不能說我是愁的那一方就說這個不對那個不好，
新政令想的是未來十年百年的事，好不好得那個時候來說，
而且這樣的政令是從全國的角度上制定的，或者看的更高更遠，站在梧州的形勢上，或者站在天下大勢下來定的，
咱們這樣的老百姓也看不出來好壞啊，跟著瞎操什么心。
好不好的就讓那些坐在棋盤前的人謀劃吧，咱們連顆棋子都不是，最多是個被大勢裹挾的小螞蟻，
運氣好就順應(yīng)形勢發(fā)了橫財，運氣不好就啥也撈不著，運氣再壞點就像我，只能等著關(guān)門大吉，上街賣字去了唄?！?p> 顧章邊說邊喝，已經(jīng)七八杯酒下肚了，旁邊的老板娘都忍不住把酒壺放到自己這邊，離著他遠一點，也就能少喝點。顧章看出妻子的用意，沖著她無辜的眨眼睛，妻子抵不住又把酒壺放到了他面前。顧章心滿意足的拿起酒壺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顧大哥，屋里的字都是你寫的？”韓天元聽到賣字，頓時來了興趣。
“嗯。咋樣，能不能做個營生？”顧章把頭探過來認真的問道。
“那得看賣多少錢了，嘿嘿。”韓天元覺得自己現(xiàn)在很不厚道，絕對是一副奸商的嘴臉。
“唉，小兄弟，不是我說你，你現(xiàn)在這樣就和我剛開始做生意的時候一樣，啥都寫臉上了，那還能占了便宜？”哀嘆一聲道：
“咱們讀書人做生意難吶。對不對？”
“顧大哥，你說個價我看能不能買的起，買不起我也就歇了念頭了，怎么樣？”韓天元的小聰明被識破后猶不死心，他實在太喜歡那些字了，追問道。
“嗯，看在和小兄弟你投緣的份上，我考慮考慮啊。”顧章假裝深思道。
“嘿，顧大哥，你可不能丟了讀書人的風骨，做那商人行徑，要不然這些年的書都白讀了？”韓天元開始采取情懷攻勢了。
只聽顧章“嘁……”了一聲醉倒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不帶這樣欺負人的……”
李燕他們四人看著韓天元吃癟的樣子都覺得特好笑，讀過書的掌柜的氣起人來就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