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惟秀揉了揉眼睛,那木頭貓兒又不動了。
“黑佑,黑佑讓我變成了貓兒,一定是想讓我知道,它最后遇到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杜三娘擦了擦眼淚,“在看趙離的皮影子戲的時候,我突然被一個東西撞了一下,再醒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只貓的身體里了?!?p> 做人的時候不覺得,做了貓了,才發(fā)現(xiàn)在人群之中,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到處都是腳,巨大無比,一個不小心,就被人踩到了,還有小孩兒瞧見我了,會就揪我的毛,扯我的尾巴……我疼得哭了,他們卻哈哈大笑。黑佑還在的時候,我還訓練它在我的腳邊穿來穿去,那會兒,它應該也很害怕吧?!?p> “聞到了小魚干的味兒,便控制不住要去吃,那股子腥味,熏得人作嘔;打濕了毛,就全身難受,忍不住要去舔……黑佑……我喜愛沐浴,每次都非拉著黑佑同我一道兒泡在浴桶之中,它嚇壞了吧。”
“我越是做貓,就越能夠體會黑佑的心情。”
“杜府原來離象棚那么遠,好似怎么走,都走不到一樣。有幾個小孩兒追我,我可著勁兒跑,便跑到了小橫橋附近,這個時候,便有那一盆水從天而降,將我澆透了……”
杜三娘說著,瑟瑟發(fā)抖起來。
閔惟思見她嚇得說不出話來,嘆了口氣,“你應該是被當做獵物了。野味館的狩獵游戲。”
姜硯之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這是什么?”
閔惟思有些驚訝,“原來你真的不知道。野味館為什么最近這么熱鬧,小橫橋最近為啥這么多人?你以為就是吃吃野味,抱抱花娘而已么?”
“他們弄了一個狩獵游戲。在小橫橋的附近,放了一些貓兒狗兒的,然后讓食客自己個去抓。夜里抓狗,白天抓貓兒。這抓貓兒,就是給它澆水,貓身上濕了,就忍不住去舔毛,來不及叫喚,便被人抓了個正著。”
“每夜都會有一只貓兒脖子上戴上花牌,若是抓到了這一只,便可以選擇同行首娘子一度春宵?!?p> “那貓兒被抓到了之后呢?會怎么樣?”杜三娘輕輕的問道。
閔惟思同情的看了她手中的黑尾巴一眼,“當然是吃掉了。”
杜三娘又開始啜泣起來。
閔惟思簡直就是個鐵石心腸,接著說道:“還記得咱們看到的那些戴著面具的小娘子么?里頭當然也有狩獵的玩法,小五還小,哥哥便不詳說了,姜硯之你懂的?!?p> 姜硯之無語,我懂什么了就懂!
閔惟思笑了笑,又接著說道:“至于那些貓兒狗兒是哪里來的,有誰會在乎呢?左右食客們都是花了銀子的。不過有許多人,都猜到有一些是偷來的,或者像杜三娘一樣,是從旁的地方被驅趕而來的,野味館準備好了特制的籃子,在四周都掛了不同顏色的貓尾巴……”
閔惟秀頓時明白了,就像剛才,她說自己丟的是三花貍貓,那男子便熟練的掏出一條黑貓尾巴,說你看,這不是你家的貓。
她要是說自己個丟的是黑貓,他又能揪出一個橘貓的尾巴來,說這不是你的貓。
一般的人,看到那樣兇神惡煞的壯漢,都有些發(fā)憷,不敢多問。
哪里像她一樣,敢下手直接去奪?
“可是開封府里,都沒有人來告狀,說自己個家的貓丟了?!苯幹闷娴恼f道。
閔惟思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普通百姓家的貓兒,能有多金貴?為了一只貓兒,誰還敢去開封府告狀了,萬一惹到了什么蠻橫的大人物,那不就慘了。那些敢告狀的,真正金貴人家的貓兒,都在園子里關著呢?!?p> “說起來,你們可知曉這吃貓兒為何突然風靡了起來么?”
閔惟秀搖了搖頭,這個世上,真的是什么猛獸,都不及人來得殘忍。
“鄭國公你知道吧?今年春日的時候,我同王八郎,還有石二郎一道兒飲酒,聽王八郎親口說的,他阿爺鄭國公之前時日無多,已經(jīng)靠人參吊著命兒了。他二嬸同七哥孝順,也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只貓兒?!?p> “說來也是奇事,鄭國公吃了那貓肉,開春之后,竟然一口氣又順了……咱們大陳,爵位是不能世襲的,老國公一死,他們便什么都不是了,就算是推蔭,也不如昨日風光。王八郎說的時候,還打趣我呢,說好歹他還能夠掛著個國公爺孫子的名頭,指不定能娶到阿妹你啊!”
“一個叫王八的人,也有臉要娶閔五!”姜硯之在一旁憤憤的插嘴道。
閔惟思白了他一眼,“你一個叫燕子的山大王,又能好到哪里去?”
硯之,燕子?胭脂?三大王,山大王?
阿爹啊,阿娘啊,我現(xiàn)在改名字,你們給我前頭生個哥哥,還來得及么?不過四大王也不好啊,聽上去像死大王啊!
一旁的杜三娘整個人都要崩潰了,“你說誰……你說鄭國公府二夫人同王七郎?”
閔惟秀一愣,這才想起來,那王七郎,不正好就是杜三娘的未婚夫婿么?
她這一下子,可算是想明白了。
為什么王二夫人不想娶杜三娘進門,卻提了趕走黑佑這么一個奇怪的要求。
她之前以為是杜三娘同黑佑感情深厚,肯定不會趕走它,這樣的話,她便會自動退婚,王二夫人體體面面的解決了一樁親事。
但是后來事實證明,人總是愛自己多一些,就連杜三娘,也舍不得為了黑佑,放棄王七郎。
而且王二夫人圖謀的,遠不止這些。
黑佑為什么叫黑佑?
那是因為當年它進了杜家,杜三娘的父母親便多活了三年。興許只是碰巧之事,就像是你今兒個在路上走,路上遇到了一只喜鵲,回家發(fā)現(xiàn)自己個金榜題名了,便覺得喜鵲是吉祥如意的鳥兒一般。
杜三娘心中,也相信黑佑是幸運之物的。
“我同王七郎說過黑佑的事。”杜三娘說著,嘴唇已經(jīng)發(fā)青。
少年男女談情說愛,恨不得搜腸刮肚的把自己個聽到過的,見到過的,所有的有趣的事情,都拿來做談資。
杜三娘說得最多的,應該就是心愛的黑佑了吧。
鄭國公府擔心老國公死了,不但丟了爵位,家中做官的人,還要丁憂,一心想要給老國公續(xù)命。
于是便看上了杜三娘的黑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