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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殺

第九十八章 苦肉計策

朱顏殺 余壹生 6005 2020-06-11 17:55:33

  因承瑞幼殤,每年宮里的花朝節(jié)只得取消。雖是陽春三月的好季節(jié),宮里有了喪事,不免落得幾分蕭索冷清。鐘粹宮里更是愁云慘霧,榮嬪傷心過度,禁食了好些時日,每次也就朱顏來看她,逼著她喝些熱粥,旁人勸也勸不動。

  這日,朱顏又攜了熱粥糕點探望榮嬪,自從承瑞離世,他再不敢把承祜帶進鐘粹宮,也絕口不提關(guān)于孩童的只字片語。

  “榮姐姐,今兒有你最愛吃的蜜乳酥,我嘗過了,這回小廚房做得不甜不膩,爽口得很,你趕緊嘗嘗?!敝祛伌蜷_食盒,用銀箸夾起一塊送到榮嬪嘴邊。

  榮嬪頭發(fā)散亂,身子已是骨瘦如柴,一張原本端莊清秀的面容只剩下了兩眼,兩頰深深凹陷,兩眼呆滯無神,恍若未聞。

  朱顏只好訕訕收回銀箸。蘭格兒呈上一碗溫?zé)岬纳剿幹?,朱顏接過,舀了一湯匙小啜了一口,“嗯,這粥好。零落,把你主子扶起來。”

  “是,皇后娘娘?!睒s嬪身旁的大宮女零落年紀與榮嬪相仿,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主仆之情亦如姐妹之情,這些日子也是清瘦了許多,兩眼通紅,“榮娘娘,皇后又看您來了,每回來皇后娘娘都親自喂您,您可得好好兒吃些東西才不枉費皇后娘娘一片苦心??!娘娘,您就喝些粥吧。”

  零落給榮嬪的背后墊了兩個軟枕,又將被子掖好,這才紅著眼眶靜靜退到一邊,偷偷抹著淚。

  朱顏瓷匙抵在榮嬪嘴邊,冷了又換一匙熱的,反反復(fù)復(fù)幾次之后,榮嬪依然不曾張嘴,兩只眼睛雖張大著,人卻是空洞如丟失魂魄。朱顏一氣之下?lián)ハ聹?,怒道:“承瑞已?jīng)去了!回不來了!你再如何傷心都換不回他半條性命!你是想隨他一起去嗎?你若真是這么想,一命嗚呼,去了那邊和承瑞相見之時,當(dāng)他問你暗害他的人是誰,你可曾為他雪恨,你如何回他?難道你便告訴他你沒用,把自己活活餓死了,而那害他的人卻還活著看你的笑話?”

  榮嬪兩眼垂下熱淚,忍了許久許久,終于,放聲痛哭。只有在承瑞去的那刻她痛哭過,之后便神志不清,就是半滴淚水也沒流過,直到這次,她才真正釋放了悲慟。

  滿屋子的人都陪著她一同落淚,零落更是泣不成聲。

  朱顏只覺兩頰一片濕熱,揚聲喊道:“從古至今有多少女人失去了她們的孩子!又有多少孩子死于朝堂后宮爭斗!那些女人能活下來,你為什么不能?你不但要活下來,還應(yīng)該好好兒活著,活給昭妃看!今后孩子還要一個一個地生下去!讓昭妃睜眼看著你并沒有被她害死,還活得比她好!今日本宮在此承諾你,必不讓昭妃輕易死去,我必定讓她茍且活著,讓她生不如死,看著你愈來愈好!好她千倍萬倍!”

  滿宮的內(nèi)監(jiān)宮人跪了一地,齊聲動容喊著:“皇后娘娘!”

  安德三匆忙進了暖閣之中,“皇后主子,咸福宮那邊出事兒了。”

  朱顏蹙眉:“怎么?”

  安德三回道:“昭嬪病重,未艾求了守宮的內(nèi)監(jiān)去請?zhí)t(yī),可畢竟皇上的旨意在那兒,沒人敢離宮半步,只怕再不宣太醫(yī)醫(yī)治,她如此病弱,腹中之子恐將難保。還請主子示下。”

  榮嬪突然掙扎著下榻,踉踉蹌蹌險些跌倒,哭喊:“報應(yīng)!這就是報應(yīng)!老天有眼!她害了我兒,上天必定要奪去她孩兒的性命!一命抵一命,報應(yīng)……”

  朱顏低頭看安德三,一字一頓道:“皇上有言在先,讓她自生自滅!本宮又豈能違背圣意?”

  天際雷聲轟動,眼見又一場春雨即將傾盆而至。

  咸福宮死一般的靜寂。昭嬪正熟睡,一聲驚天雷響將她從睡夢中驚起,看著地面、窗紙上不斷閃爍的光芒,她匆匆起身,不料起得過急,眼前一黑跌落在地。

  未艾正打著盹兒,聽到聲響驚醒后驚慌失措,吃力扶起昭嬪一通察看,最后驚恐的目光投落在她腹部,急道:“娘娘,您沒傷到哪兒吧?”

  昭嬪一把推開未艾,徑直向外間走去,一直走到了院中,攤開雙手迎著大風(fēng)。單薄的中衣,凌亂的發(fā)絲,在風(fēng)中起舞。

  未艾又驚又怕:“娘娘,變天兒了,您身子骨弱著可萬萬不可淋著雨!”

  林甫聞聲趕來,直挺挺便跪下哀求:“娘娘,您何苦如此作踐自己個兒??!您就是不顧著自個兒也得顧念腹中之子?。∧锬?,老奴求您啦……”

  未艾隨后跪下,哭道:“娘娘,您還有孩子,娘娘……”

  又一聲巨響過后,如利刃般的大雨即刻從天砸落,一刀一刀割在昭嬪面上、身上,她忽而揚天大笑:“我終于盼來這一天!好雨!”言畢絲毫不顧后頭跪在雨中苦苦哀求的兩人,徑直往宮門而去。

  守門的內(nèi)監(jiān)何曾見過昭嬪狼狽瘋魔的模樣,怔愣之后才想起阻擋,卻被她一道暴戾的眼神逼退了步子。

  “今日誰敢攔著本宮,傷著我腹中皇嗣,本宮必定要他九族陪葬!”

  坤寧宮暖閣之中,朱顏正抱著熟睡的承祜,盯著懷中稚子白嫩的小臉發(fā)呆。又一夜的宿醉引得他腦仁隱隱作疼,外頭一陣一陣的雷雨聲沒把承祜吵醒,倒攪得他心神不寧。

  祥嬤嬤自他懷中抱走承祜,輕聲道:“這些天二阿哥像是牛皮糖似的,總愛黏著您。定然是前些天嚇壞了,只有在皇后娘娘這兒才能覺著安心罷,就是怕累著娘娘了?!?p>  朱顏看著承祜的眼中滿是慈愛,柔聲道:“這幾天還有夢靨么?”

  祥嬤嬤回道:“偶爾還是有的,只是較好了,孩子太小,受了驚嚇總是需要時日才能安穩(wěn)下來,這些天吃著太醫(yī)開的小劑量安神藥,再過些日子總會好的,娘娘莫要過于擔(dān)心?!?p>  一旁隨侍左右的慎嬤嬤接口道:“小孩子萬萬不可多吃那安神藥,過兩日若是見好便停了藥罷。”

  祥嬤嬤頷首,道:“是,太醫(yī)也囑咐過了……”

  祥嬤嬤余音未落,安德三一陣風(fēng)般掠進,急急打了個千兒,沉聲道:“主子,昭嬪正跪在坤寧門門口,蓬頭垢面,衣衫不整,如同……如同瘋婦?!?p>  朱顏驚道:“什么?”而后冒出怒火,“她想干什么!”

  慎嬤嬤驚詫萬分:“她不是早已禁足了么?榮琳呢?沒攔著?”

  安德三眉頭如山堆:“榮琳姑姑早已被皇上遣回了慈寧宮,如今昭嬪身邊兒只有林甫和未艾伺候著,那倆人正陪著昭嬪跪在雨中呢,未艾打的傘都被昭嬪打翻在地,昭嬪如同瘋婦,誰又能攔得住哇!”

  朱顏示意乳母抱走承祜,太陽穴突突直疼:“她究竟又動的什么歪心思!”

  安德三不安道:“她……求見主子您?!?p>  朱顏一怔一哼,“我和她有什么可見的!她悖逆圣旨私自出咸福宮已是死罪,你速速去回了她,叫她滾回她的咸福宮閉門思過,不要再出來禍害后宮!”

  雷聲轟鳴,大雨如注。昭嬪跪立磅礴雨中,不斷磕頭喊冤:“妾鈕祜祿氏求見皇后,妾有冤情呈奏!”

  小信子為安德三撐著傘,一前一后出了內(nèi)院,止步于坤寧門內(nèi)。安德三高昂著頭,不緩不急道:“我們主子娘娘說了,還請昭嬪顧及身懷六甲的身子,趕緊回宮,皇后大度,您今日違背宮規(guī)一事便不予追究了,您就好好兒回您的咸福宮閉門思過罷,莫要再累人累己。”

  雨水不斷沖刷著昭嬪的臉面,洗凈了從前的萬千鉛華,蒼白如薄紙。她直挺起身子,啞聲喊道:“今日皇后若不愿相見,我便與我腹中之子一同跪死在此!”

  安德三忍下滿心怒火,目光如炬:“大膽昭嬪,你這是要挾皇后么?腹中之子何其無辜,你還是莫再多行不義,為你腹中之子積些陰德罷!”

  昭妃一串冷笑,厲聲道:“我鈕祜祿氏有天大的冤情,此冤若不能辯白,留著腹中之子又有何用!”

  安德三怒道:“你口口聲聲喊冤,這是做戲給誰看?蒼天在上,慧嬪母子和大阿哥在天有靈,你就不怕遭雷劈么!”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轉(zhuǎn)眼又是一聲雷響。

  昭嬪眉眼盡是大無畏的狂笑:“你是什么東西?還輪不到你這個賤奴來教訓(xùn)本宮!若真如你所說,本宮早該被雷劈死,可并沒有,如此可見你滿口胡言,可見本宮沉冤不得雪,驚雷暴雨,連上蒼也為我申冤,為我痛哭!你問問皇后,她是不是不敢見我?是不是心中有鬼!怕遭雷劈的人恐怕不是我而是她!”

  “瘋婦!”安德三咬牙扔下一句話,拂袖往回走。

  昭嬪一抹冷笑掛在唇邊,雙手交疊于額前,再度磕頭喊道:“大阿哥并非妾所害,妾鈕祜祿氏懇請皇后娘娘做主,容妾申冤,還妾清白!”

  此時乾清宮里玄燁正和明珠對弈。明珠為黑子,玄燁為白子,兩相僵持不下,只待一方棋差一步便立即可分勝負。

  玄燁手持白子,眉頭緊鎖卻故作輕松一一指過被白子團團包圍的黑子,“這、這,還有這,這三個地方就好比三藩,只要朕下了狠手,還怕不都給朕吃嘍?”

  明珠淡然笑笑:“皇上可想仔細了,您這一子若是下錯了地兒,造成的后果可是覆水難收的。依臣看來,您不宜操之過急。所謂欲速則不達,撤藩一事當(dāng)長久計?!?p>  玄燁胡亂丟下手中白子,沒了對弈的心思,道:“你和太皇太后的話還真是如出一轍。如今三藩勢成割據(jù),尾大不掉,特別是那老賊吳三桂,驕橫跋扈,擁兵自重,朕就不信他沒有反叛之心!”

  明珠笑笑:“吳三桂既叛了前明,自然也可以叛了您,叛了大清。皇上,三藩遲早要撤,必須得撤,然而如今卻還不是時候兒?!?p>  玄燁瞪著明珠的笑臉,滿臉不悅:“那何時才是時候兒?朕多次派出殺手刺殺吳三桂不成,不能再輕舉妄動了,那老賊精得很。難道要等到他老死了不成?”

  明珠撿起玄燁丟棄在棋盤中的那枚白子,篤定地置放于一處極不顯眼的位置,頃刻之間滿盤黑子復(fù)活,反敗為勝,“只怕等不及?;噬系拇_也不能再派人刺殺他,他若是死了,還有兒子襲封,照樣鎮(zhèn)守云南,況且吳三桂可不止一個兒子,他若死了,云南必定大亂,皇上遠在京師,朝廷只怕鞭長莫及。他若是死不了,反將刺客拿下,一旦刺客招出有關(guān)您的只言片語,他就是不反也必反。他這一反,尚可喜、耿精忠必定也舉兵響應(yīng),如此一來,三藩之亂必將勢不可擋。左右都是亂,可見使不得。如今吳三桂并不知道您有著堅定的撤藩之心,一時半會兒也不得不忌憚朝廷,如今大清根基漸穩(wěn),卻也并非固若金湯,云南確實也需要他整治,皇上何不先養(yǎng)著這只老虎,讓他做做‘世鎮(zhèn)云南’的美夢?”

  玄燁沉思片刻方緩緩點頭,還未開口說話,外間忽然傳來吵鬧的聲音。即刻便聽見梁九功于緊閉的門外抬高了的聲音:“皇上,咸福宮的未艾哭鬧著非要求見您。”

  玄燁沉下臉:“昭嬪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梁九功的聲音有些遲疑:“回皇上……昭嬪跪在坤寧門已有些時辰了,說是喊冤想求見皇后,外頭大雨如注,懷娠之人怕是經(jīng)不住這般折騰?!?p>  玄燁微怒:“胡鬧!朕不是罰她禁足了么?她竟敢抗旨不遵?”

  梁九功回道:“皇后不愿見她,也不追究她違背宮規(guī)之罪,只命她回宮面壁思過,可昭嬪說了,如若皇后不見她,她便連同腹中之子跪死在坤寧門?!?p>  此時未艾的哭喊聲清晰傳進:“皇上,奴才求您救救昭嬪吧!娘娘她確實冤枉??!大阿哥絕非娘娘所害!皇上您冤死娘娘一命便罷,可娘娘腹中還有您的親骨肉,您不能不顧他的性命!求皇上救救娘娘救救您的孩子!皇上……”

  梁九功愁著臉:“皇上,昭嬪如此鬧下去恐對皇后娘娘不利,昭嬪倒是死不足惜,只是她腹中之子畢竟是皇嗣,若此事傳到慈寧宮去,皇后免不得又要受罪。您是否去看一看?”

  玄燁看向明珠,明珠將手中捏著的黑子放回棋碗里,溫和道:“事關(guān)皇后娘娘,皇上既然放不下心便去看看罷。奴才先行告退?!?p>  安德三將昭嬪一番話傳給朱顏,末了,無奈道:“主子,她這是要鬧得人盡皆知?。√热羲怪兄釉诖嘶?,她便可將這狠心的罪責(zé)扣到您的頭上。而這,興許就是她今日來此的用意。”

  朱顏放下手中溫?zé)岬幕ú?,眼角的墜淚痣點綴著他疲倦蒼白的年輕容顏,他厭極嘆氣,終是作了妥協(xié):“罷了,讓她進來罷?!?p>  片刻后,安德三又匆匆進來回稟,身后卻是空空如也。朱顏沉下臉,氣不打一處來:“怎么,本宮都愿意見她了,她還想跪在那兒?”

  安德三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憤懣不已:“她說她會跪到主子您應(yīng)允為她申冤的時候兒,還說……讓主子您親自出去見她……若非如此,可證您……心中有鬼。主子,奴才看她開始捂著肚子了,別是……”

  朱顏下意識握緊雙拳,半晌才抑住滿腔的怒火,霍然起身,怒道:“好大的能耐!”

  昭嬪遠遠見到一紙潑墨紅梅油傘在雨中漸行漸近時,眉目之間終于浮上一絲笑意,待到朱顏止步門內(nèi),她捋了捋濕噠噠粘在面上的頭發(fā),堪堪行下一記跪拜大禮:“妾咸福宮鈕祜祿氏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p>  朱顏居高睥睨著她,眼中已是不加掩飾的厭惡:“昭嬪,你這是在為大阿哥贖罪么?”

  昭嬪微微一笑,款款啟齒:“大阿哥之死原本便與我無關(guān),何來贖罪一說?”

  朱顏冷冷一笑:“與你無關(guān)?那與誰有關(guān)?”

  昭嬪抬頭直視朱顏,一字一頓:“那便要請皇后明察秋毫了?;屎蟛榘杆貋泶蠊珶o私,即便是自己犯下的罪過,想必也會拿自己問罪的罷?”

  朱顏挑眉:“怎么,你又想誣陷本宮?從鬼火到慧嬪母子之死,再到毒茶葉,你沒有一刻不想將臟水潑給本宮。如今大阿哥的死,你還想栽贓到本宮的頭上,你以為你會得逞?”

  昭嬪忽然站起,一個踉蹌險些滑落雨中,林甫適時扶住了她,卻被她猛然甩開了手。她一步步逼近朱顏,朱顏生冷的眸光迎著她狠厲的目光,不曾后退一步。最終,兩人近在咫尺。昭嬪的唇湊在朱顏耳畔,含笑耳語:“你沒有錯,平嬪小產(chǎn)、常答應(yīng)、顏貴人,還有慧嬪母子之死的確全是我一手謀劃,顏貴人死時手中握著的那枚玉佩是我命人從慧嬪身邊偷出。是了,若是早知慧嬪會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我也就不必在那胎兒身上浪費什么蠱毒了。還有,毒茶葉出自坤寧宮的謠言是我命人散播的,就連那所謂的茶農(nóng)都是我的人,桃花宴上那場戲你似乎很滿意,可惜了,最終并未能如你所愿。殺圓月滅口是我命人做的,御花園的毒蛇是我命人放的,大阿哥的死……你覺得我布下伶嬤嬤這顆棋子是不是絕妙?那個蠢奴才到死都以為是你害死了大阿哥。哦,還有,你當(dāng)年難產(chǎn)之時喝下的鉤吻花味道如何?那可是我叫你的親妹妹親自在鐘粹宮后院中埋下的種子?!?p>  朱顏惡狠狠瞪著昭嬪,雙目漸漸凝聚了血絲,全身劇烈抖動。

  昭嬪莞爾一笑,凌亂衣襟上的一株火紅薔薇栩栩如生,她不疾不徐,吹氣如蘭:“才這些就讓你如此生氣了?還有一件事兒我若不告訴你,將來只怕你會含恨而終。當(dāng)年你難產(chǎn)時身中鉤吻花劇毒,余毒早已侵入胎兒血脈之中。你的兒子,皇上最疼愛的二阿哥,再過不久就會毒發(fā)身亡,他,活不過四歲?!?p>  朱顏劇烈抖動著的拳頭倏然張開,猛然將昭嬪惡狠狠推開,怒吼:“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惡婦!”

  伴隨著雨水,“嘩”地一記撞擊聲極為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中——包括遠在拐角處的那一抹明黃身影。

  昭嬪狠狠跌落地面,臉色頓時蒼白得令人心驚膽戰(zhàn)。在林甫的攙扶下,她掙扎著跪了起來,哭號道:“妾求您了,您容妾申冤罷,您給我們母子二人一條生路罷!妾答應(yīng)您,只要、只要我腹中之子平安出世,妾絕不茍活!妾好不容易才盼來這么一個孩子啊,娘娘!求您了娘娘!為了孩子,妾可以什么都不要……從此再也沒人跟您爭后位,妾的孩子即便是男孩也絕不會和二阿哥爭儲!妾對天發(fā)誓……”話未說完,下腹一陣劇痛猛襲,她緊捂著肚子蜷縮在雨地之中,潔白的褲子忽然間一片猩紅,鮮血順著兩腿不斷地向地面蜿蜒,染紅了一地冰涼的雨水。

  安德三大叫一聲:“不好!主子,昭嬪怕是小產(chǎn)了!”

  昭嬪一看滿地的鮮血,忽然尖叫一聲,慟哭不已:“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霍然跪行到朱顏腳下,緊緊拽著他的裙擺,“皇后!你還我孩子!你還我孩子!我可憐的孩子啊……”

  朱顏早已氣紅了雙眼,失了理智,抬起一腳朝她胸口便踢了下去,怒氣沖天:“這個孩子留著也是個孽障,沒了便沒了,這是你的報應(yīng)!”

  昭嬪被一腳踢翻在地,哭聲越發(fā)凄厲。眼角的余光在瞄到門邊那一抹明黃時,嘴角卻浮上一絲微笑。

  玄燁眼中隱有霧氣騰出,他猛地閉緊雙眼,逼回了滿腔的酸澀。沉默良久,他終于開口,聲音顫抖:“梁九功,傳太醫(yī)。”未待梁九功回應(yīng),他猛一揮手打落梁九功手中的油紙傘,大步邁向雨中,一步也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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