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熊,隔著漫天血花六目相對。
鐵馬當心自然只有兩只眼睛,但是那頭像小山一樣的熊卻有四只眼睛。
所以是六目相對。
鐵馬當心從那四只眼睛中看到的是一片大海般的平靜,同時因為那道陰影已經(jīng)散去的緣故,他也看到了更多的地方,并且也看得更加清楚。
那確實是一頭熊,雖然長著四只眼睛,雖然它的身材還要比鐵馬當心高出三四丈。
但鐵馬當心看得真切,它的頭顱很大并且很圓,肩背高高隆起,四肢粗壯,它的爪子側(cè)扁而彎曲,帶著一絲寒光。它像人一樣站著,四肢皆有五個很寬的熊趾,手掌和腳掌也因此看著很是肥厚。
確實是一頭熊的樣子。
“你是誰?”
一道很是平靜、厚重的聲音直接在鐵馬當心的腦中突兀響起。
神識傳音。
對方雖然不會說話,但卻會使用類似修行人的手段。
鐵馬當心有些詫異,但是還沒等他回話,那道聲音便接著再度在他腦中響起。
“狐貍來這有許多年,卻從未提起過你?!?p>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它是狐貍?!?p> 這個時候,鐵馬當心眼神稍稍凝重了一些,他用神識回道:“那么,你又是誰?”
“你可以叫我......”那道神識輕輕停頓了一下之后方才響起,“游魚?!?p> “游魚?”鐵馬當心詫異。
“不錯。我覺得這個名字極好,雖然我似乎并不需要名字?!?p> 鐵馬當心點了點頭,神識回道:“有理?!?p> 那道神識又在鐵馬當心腦中斷斷續(xù)續(xù)的響起,帶著一絲他分不清的語氣,像是稱贊,也像是嘲諷。
“狐貍總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因此喚我游魚?!?p> “它總是這般聰明?!?p> “或者說,它總認為自己聰明?!?p> 鐵馬當心先是沉默,然后才用神識回道:“所以它行事應(yīng)該會很省力?!?p> 熊的那道神識繼續(xù)響起,“這也有理,它總是聞到一絲事不可為的味道便會毫不猶豫地直接放棄,所以它從不覺得累?!?p> “但這樣又太過無趣,”
“我和它不同,”
“我喜歡事不可為卻偏要一連試三次?!?p> “如此等我站在臨仙江畔喝水的時候,魚和熊掌自然便能兼得?!?p> 那道神識的語氣太過平靜,仿佛就是在闡述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而已。
鐵馬當心搖了搖頭,神識回道:“你破不開臨天陣,自然也去不到臨仙江畔?!?p> “這總要試過之后才知道?!蹦堑郎褡R最后一次響起。
之后的氣氛便有些怪異。
隔著上百丈的距離,鐵馬當心與那頭叫作‘游魚’的熊再次陷入了沉默的對峙之中。
黑潮里的雪魔紛紛繞開了鐵馬當心的身軀繼續(xù)向前,只留下這二者在原地。
......
......
雪魔鹿踏死得很是干凈,連一頭尸首都沒有留下來。
因為在那道拳勁轟出的時候,它們正好在揚蹄踐踏著摘星觀的大陣。
周元明不擔心遠處的那頭熊會走到觀星臺下,因為只要他摘星觀的陣法沒破,這里依然是臨天陣的范圍之內(nèi),是屬于他的世界。
更不用說此刻還多了一個鐵馬當心。
“凝神靜氣,不要懈怠?!?p> 周元明站在黑色觀星臺的方臺之上用神識傳話,他的視線掃過一次遠處的那兩道身影之后便不再繼續(xù)關(guān)注,因為他注意到了那道黑潮正在繼續(xù)向前涌進。
托著那道星柱的左手已然有些發(fā)酸,周元明知道恐怕有些松堂弟子也已經(jīng)到了自己的極限,正在苦苦支撐著。
但是時機還未到,因為星光只能落下一次。
“周師,雪妖要來了!”稚嫩的聲音突然在雪原上響起。
說話的年青弟子因為境界尚淺還未學會神識傳音,加上心中又有些著急,所以自然只能大聲叫喊。
雪妖的數(shù)量相較于鹿踏要少了許多,但是論其對摘星觀大陣的影響卻又要在鹿踏之上。
因為它能夠御雪作風。
境界上更是相當于修行人的靈韻第三境。
年青弟子因此而心急,他看著遠方那座直面黑潮的觀星臺,看到了那位平日里和藹可親的松堂講師即使背對著他們,身軀也依然挺直,如同一棵雪中的寒松。
他便無法再保持沉默。
周元明沒有聽到年青弟子的提醒,因為他眼神一直緊盯著黑潮之中偶有出現(xiàn)的些許銀白之色,他知道那便是雪妖的位置。
雪魔之中只有鹿踏和雪妖是渾身皆白,鹿踏死后,雪妖自然便很好認出。
黑潮之中,那偶爾出現(xiàn)的一點亮白之色是一具渾身雪白的飄影,其上有淡紅兩點,便是雪妖的眼睛。
雪妖沒有四肢,自然也無法著地,它始終飄在雪面三寸之上,御雪作風。它也不會像鹿踏那般,扎成一堆然后揚起蹄子,露出那最柔軟的肚皮讓人欣賞。
它喜歡在風雪之中奪人生機。
......
周元明自然知道雪妖對于大陣的威脅,所以他為此而等待。
黑潮再次行進到了他所站的觀星臺下,密密麻麻的雪魔開始前赴后繼地攻擊著摘星觀大陣,但是雪妖還沒有。
那一些銀白亮點始終游離在黑潮的尾部,距觀星臺極遠。
但是漸漸地,雪原上的風雪開始大了起來。
周元明望向黑潮尾部的目光越發(fā)亮了起來,他托著那道星柱的左手也始終穩(wěn)定。
那些銀白亮點游離到了黑潮的正中央。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最終還是沒能放下左手。
周元明想要再等等,等雪妖行進到觀星臺的三尺距離之內(nèi)。
因為那兒才是屬于他自己的世界。
......
......
北城門的城樓上來了一位姑娘,穿著一身黑衣,背著一把黑色的鐵劍。
她叫作夏蟲,從橫山城或者說是山下城而來。
她對于大雪原似乎很感興趣,以致于從城樓下到雪原那深處之間這三千丈的距離,她都看得很慢很是細致。
當她看到了那站在極遠處的那一人一熊后,神情便很是興奮,嘴中還喃喃念著:
“那個就是鐵馬當心嗎?果然如師傅說的那般,很高,很高。”
“那頭熊又是什么?居然長著四只眼睛,那打起架來豈不是眼觀八路?”
夏蟲看著看著便忽然覺得有些手癢,她想要去摸一摸自己背著的那把黑色鐵劍。
但不知道為什么,她把手伸到背后摸索了半天卻始終都摸不著、夠不到那把鐵劍。
“姑娘,你的手......”
“似乎短了些吧?!?p> 一道好心的提醒在夏蟲的背后響起,卻是讓她炸了鍋,差點脫口而出兩個大字——
放、屁!
她神情很是兇狠地轉(zhuǎn)過頭去,待看到那道聲音的主人后。
她的表情便又更加兇狠了一些。
“是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