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寧城郡主
轉(zhuǎn)眼間乞巧宮宴便到了,聽聞每年那日城中未嫁的貴女都會入宮參加宴席。今年好似格外熱鬧些,連遠在千里之外的寧城群主都要來赴宴。
當(dāng)年寧城城破,武將軍與其夫人壯烈慘死,而寧城王卻在戰(zhàn)火起時,攜家眷財寶跑到山野處避難。
故而許多年王上都未宣他們?nèi)攵汲?,直到前兩年老寧城王故去,王后開恩,特許寧城群主如天下未婚的名門貴女那般入都城過乞巧節(jié)。
從那日晨起從城樓回來后,言蹊便一直覺得頭痛,身上也無力,她靠著松軟的枕頭,整個人蒼白的宛如一只折翼蝶,脆弱又讓人感到易碎。
她問道“那我小時候跟寧城群主有見過嗎?”
小春端起藥喂到她嘴邊,說道“并沒有,群主從未來過都城”
她喃喃道“寧城”
心里大概猜到了幾分,她問道“那她何許年歲”
她將藥送置她嘴邊回復(fù)道“芳齡十九”
言蹊擺了擺手,言語都顯得有氣無力“不喝了,太苦了,喝了這些日子也不見好轉(zhuǎn)”
小春立馬焦急的驚呼道“那可不行!”
武爍推門而入便瞧見她身邊的小婢女苦口婆心的勸她喝藥,只見她打趣的摸了摸小婢女的腦袋,玩笑道“人生苦短,及時行樂,說不定殿下我明天就奔極樂了,又何必讓我再受苦呢”
“胡說什么!”
他面色陰郁,眼里的狂怒仿佛裹挾著狂風(fēng)暴雨,二人皆被他此時的模樣嚇到不敢說話。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不受控制的生長出了恐懼,從離開寧城以后,他在冬日里被推下寒潭未曾怕過,戰(zhàn)場上陷入敵軍陷阱未曾怕過,甚至當(dāng)那支箭貼著他跳動的心臟也未曾有過絲毫的害怕。
可就在此刻,恐懼如同滿天鋪蓋的巨浪,將他侵蝕的透徹,所有的理智蕩然無存。
他一把上前狠狠的捏住她的肩膀,言蹊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整個人都在抑制不住的顫抖。
感受到他的恐慌,她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輕聲道“怎么啦?”
他這才稍稍冷靜,無力的掩面,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
言蹊不知所措的瞪著眼睛,訕訕道“你是因擔(dān)憂我嗎”
他想要平復(fù)自己的失控,腦子卻是父母族人死在眼前的畫面,四處都是鮮紅的血。
她察覺到他的異常,使勁掰過他的臉,讓他不得不看著自己,言蹊這才看見他眼里的驚恐,不安和脆弱。
是的,她就在眼前,鮮活如昨,沒有殺戮。
不知為何她的心里泛起一陣難言的滋味,比這身體日日疼痛虛弱還要難受一些。
她怔怔抱住了他,緩緩的拍著他的肩膀,輕聲在他耳邊安撫道“沒事沒事,不要害怕”
那個面冷心熱的少年郎,會在她因城樓高而望而卻步之時毫不猶豫的背起她,一步一步走上那高臺,只為了能讓她見一眼都城繁茂,一疏她因病沉悶之情。即使二人吵嘴,他也不曾丟下她。更會在清晨時分,將自己御寒的披風(fēng)給她。會嘴硬心軟的幫自己解圍,會帶她看美麗的日出。
此刻他幾乎要跌落深淵,她無法袖手旁觀,自然本心本能的要伸手拉住他。
他的狂躁不安的心逐漸平穩(wěn)了下來,冷靜的推開她,眼里的風(fēng)暴雖已經(jīng)落幕,但風(fēng)暴過后的脆弱,還停留在他臉上,讓人一眼看穿。
言蹊用力的用指腹壓了壓他的眉間“別皺眉,這樣不好看”
他拿開她的手輕輕的握了握,說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說完便急忙起身離開了,言蹊覺得他其實并不似表面那般冷心絕情,心緒強大。他也害怕身旁之人隕落離去,要是初若若真的病死了,他怕是會內(nèi)心難安一輩子。
宮宴前一日,她的身體大好,云羅殿的地上落滿了枯黃的葉子,有三兩個宮人拿著掃帚將它們清掃至一處。
她看著那顆凋零的樹,不禁感嘆著時間飛逝,一轉(zhuǎn)眼,她已經(jīng)住進這個廢物軀體三個月了。
葉落,而天下知秋。
就是不知能不能在寒冬來臨之前,走出這個鬼地方,不然這幅身子骨,怕是更難熬。
小春拿著新裁制的衣服跑到她身邊“殿下,宮宴的新衣裳做好了,您要不要試試?”
宮宴的服制比平日的衣裳華麗繁重的多,赤霞錦明而不艷,袖口裙擺處的芙蓉栩栩生輝,花心出的晶石閃著流光,亮而不妖,甚至連腰帶的云紋都是用暗金線縫制。
她摸了摸那絲滑的面料,說道“這衣裳里三層外三層,肯定不會冷”
小春嬉笑道“這只是平常的宮宴禮服,等到您大婚之時,那婚服可要比這精致多了,明日便帶上那頂百蝶發(fā)冠,定然萬眾矚目”
她略微苦澀的笑了笑,她心里倒是天天期盼著大婚。
她打個哈欠道“發(fā)冠就不必了,那粉晶太耀眼,就用配著發(fā)冠的兩支蝴蝶流蘇釵吧”
小春又笑道“您近幾日夜夜熬燈,定然是在給將軍繡腰帶,不知繡的怎樣,可否讓小春瞧一瞧”
她疑惑的看著她“腰帶,什么腰帶”
“您晚上不是繡腰帶嗎?”
她頭搖的像撥浪鼓,只是最近愛看話本,又怕傳到太傅和父王母后耳朵里,便屏退左右,一個人偷偷的看。
“為何要繡腰帶,這種東西,司制殿做不就好了”
“您不是每年乞巧節(jié)都要給將軍繡腰帶的嗎,男女互送腰帶和手帕,方能定情”
她擺了擺手,從小到大,她連針都沒碰過“反正我也等不到武將軍的手帕,想來每年的腰帶不是被慘劇就是被扔了,今年就免了吧”
看到她的殿下終于不再熱臉貼冷屁股了,她萬分欣慰的點了點頭“也好,那我們?nèi)ピ囈路伞?p> 她還未點頭,便來人通傳,王后命她去宮門迎接寧城郡主。
“那就回來再試吧”
一路上都是因?qū)m宴忙碌的宮人,遠處凌霄閣的樓宇之上已掛滿了宮燈,宮道之上也是每隔十步便置于一荷花燈,言蹊想,等到晚上的時候,這宮里定然十分熱鬧。
她去的有些晚,到宮門之時郡主的車駕已到了宮門前,但有卻熙熙攘攘的一群人,為首的便是武爍和太傅,身后還有一群司禮殿的官員。
只見那香紗軟帳之中伸出一只纖纖玉手,出來一位身量纖纖卻薄紗縛面的美人,白皙飽滿的額間綴著一顆明亮的東珠。
那雙盈盈雙眸,仿佛只是流轉(zhuǎn)都能攝人心魄。
她聽見身后的大臣紛紛開始切切私語。
身著一身飄逸靈動的煙羅紗,雖無任何刺繡點綴,但更襯的她出塵絕世,宛如九天下凡。
素手輕抬,將面紗取下,粉嫩的臉頰和飽滿的雙唇展露了出來,清麗無雙的臉龐使這天地黯然失色。
她走向迎接她的隊列,徑直略過了言蹊,停在武爍面前。
言蹊的腦子被風(fēng)吹的發(fā)懵,她那般含情脈脈的眼神,讓她感覺這個美人來者不善。
“爍哥哥,好久不見”
嬌柔的嗓音和那般的花容月貌,在場所有人都心里攀升一股酥癢。
唯有言蹊,心內(nèi)莫名的酸脹與惱火。
她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喊他哥哥,難怪他之前會說讓自己喊他哥哥才背自己上城樓,原來是因有個嬌妹妹。
司禮殿的人對她說道“郡主,這位是公主殿下,特來迎接你”
她這才施施然向她行禮“有勞殿下了,聽聞殿下身柔體弱,大可不必跑這一趟,待昕夢入宮,自會去拜見”
那一聲爍哥哥仿佛石子一樣卡在她心里,不上不下,萬分難受。
“郡主言重了,你遠道而來,自是要來迎接”
她笑著行禮道“那便有勞公主殿下了”
說完便又笑著看向武爍,只是他從始至終一言不發(fā),雙眸沉寂漆黑,面無表情。
只是落在言蹊眼里,他只怕是欣喜過望,才會波瀾不顯。
她冷著臉對司禮殿的官員道“郡主即已入宮,你們妥帖安置便好,我乏了,先走一步”
才走每兩步,便聽見她笑道“不用給我安排太好的宮殿,只要跟爍哥哥挨的近便好”
只有太傅看見她停滯了腳步,微微側(cè)臉冷若冰霜那一眼。
她生氣的往回走著,長長的甬道上,被一人喚住了腳步。
“公主殿下”
她這才回頭,看見太傅快步向她走來,她恭敬行禮道“師父”
“與為師同行一段吧”
她點了點頭,卻仍舊有些悶悶不樂,滿腦子都是他二人的畫面,仿佛心里住了一窩調(diào)皮兔子,甚是心煩意亂。
長廊的兩的紫薇花已掉完,隨風(fēng)四處飄揚,落在地面鋪了一路,她長長的裙擺帶上了許多。
瑾啟只悄悄瞥一眼,便瞧出了她郁郁寡歡,他沉默不語,靜靜地陪她往前走著。
行至分叉路口,他停下了腳步,她絲毫未察覺,仍舊往前走著。
她忽覺身旁少了什么,這才顧得上回頭找尋同行之人身影。
只見他矗立在路口,整個人猶如筆直的松樹,不知為何,言蹊覺得他此時身上有種悲郁蒼涼之感。
她回轉(zhuǎn)過去,神色愧疚道“師父,對不起,我……”
“不必道歉,你沒錯”他打斷她的難言。
她苦澀的笑著“是我過于憂慮,讓師父見笑了”
他伸手想要替她拿下發(fā)間的花瓣,她卻往后縮了縮,不知所措的望著他,那無辜的眼神猶如刀子將他的心割的體無完膚。
他便只有尷尬的拿下手,眸中是難掩的失落“發(fā)間落了紫薇花”
她摸了摸腦袋,將花瓣從頭上拿了下來。
他沉聲道“陛下還在議政殿等我,臣先告退”
兩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而去,他回過頭看著那個單薄失落的背影好幾次,只是她卻從未回頭看他一眼。
短腿叮當(dāng)
武爍,我當(dāng)時有冷靜,但不多。 言蹊,別皺眉,這樣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