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德爾在車內(nèi)兀自笑著,卻似在人群中突然看見什么,猛然一怔。
眼前素影一閃,便再無蹤跡。
馬德爾又笑了起來,“好妹子,不枉哥哥疼你!”
午時(shí)三刻,魂飛,魄散……
韓二夫人坐在城北的清風(fēng)軒,聽到的也全是今日法場之上的情形。
“那馬德爾頭也夠硬的,劊子手砍了四下,都沒砍斷??!”
“分明是五下!”
“這沙鎮(zhèn)久未有這等悍匪,聽人說砍頭刀都放鈍了……”
韓二夫人開始還聽著新奇,后來漸漸覺著茶沫子也像飄了層血腥氣兒。
這沁蕊卻是左等右等連個(gè)人影都看不見,韓二夫人等的氣結(jié),就在此時(shí),自家的馬車卻停在了清風(fēng)軒的門外。
“二夫人,”小廝旺兒讓人將馬車停好,蹭蹭的上了樓,來到韓二夫人身邊兒道,“方才來的路上,遇見了二少奶奶,她說身子不適,今兒就不去無上觀了?!?p> 什么?
敢情這沁蕊是拿自己當(dāng)猴兒耍呢!
說要去無上觀的是她沁蕊,半途下車要透口氣的也是她,走著走著,由著性子甩開眾人的還是她……
如今,她說不去,就不去了?
“她人呢!叫她來見我!”韓二夫人將桌子拍的梆梆響。
“回二夫人,二少奶奶說是頭暈,已經(jīng)乘了轎子回府了……”
旺兒哈著腰回話道。
“好,好,”韓二夫人將茶盞重重置于桌上,幾乎咬碎了后槽牙,氣的連連點(diǎn)頭,卻也說不出個(gè)所以然,半晌,她一拍桌子站起身,“回府!”
回去的路程,自是要比早上那會兒順暢的多,然而韓二夫人卻是如坐針氈,總算到了韓府,她不待旺兒扶她下來,便自個(gè)兒跳下了馬車,直奔沁蕊所在的尚春院。
她與正從院兒里出來的韓寶寶打了照面。
“沁蕊那丫頭呢!”韓二夫人劈頭蓋臉的問道。
“娘?”韓寶寶對于韓二夫人的出現(xiàn),似乎有些吃驚,他回頭望了望院內(nèi),“小聲點(diǎn),沁蕊睡下了……”
睡下了?
韓二夫人就像只炸毛雞,叉腰轉(zhuǎn)了幾步,一腳踹開韓寶寶,“睡下了!也給我叫起來!你是娶媳婦兒還是供祖宗?老娘我向來不伺候人!”
韓寶寶被他老娘這殺氣騰騰的一頓數(shù)落,登時(shí)懵了圈兒,“娘,您……”
“滾!”韓二夫人一聲喝道。
韓寶寶此時(shí)也顧不得院子里的“心尖兒”,慌忙應(yīng)了聲,“娘,我滾,我滾……”
他說著,暈頭轉(zhuǎn)向的就此沒了影兒。
韓二夫人在院子門口站定了,冷笑了一聲,這韓府,她未必做得了主。但這西苑,那可是她說了算!
此時(shí),尚春院里,除了幾個(gè)平日里的丫鬟婆子在做著雜事,沁蕊所在的那間屋子極靜,慣常服侍她的兩個(gè)小丫鬟,看似也被她攆了出來,正立在門外發(fā)呆。
“你們主子呢?”韓二夫人立在門口喝道。
她有意讓沁蕊聽見,那丫頭要是識趣兒,這會兒就該滾出來迎她,這樣兩人也都有個(gè)臺階好下。
“回夫人,二少奶奶剛睡下了?!币粋€(gè)小丫鬟聲如蚊訥的應(yīng)道。
“這大白天的!老娘就最見不得有人作妖!”韓二夫人的火氣是一點(diǎn)就著。
她上前一步,搡著那小丫鬟道,“去,給我叫她起來!”
小丫鬟冷不丁被韓二夫人搡的撞上門框,癟了癟嘴就想哭,只聽吱的一聲,門,卻開了。
沁蕊披著長發(fā),眼泡微微有些浮腫,看樣子,方才是睡了。
“娘,您來了。”她側(cè)身相讓,“您進(jìn)來吧?!?p> 進(jìn)就進(jìn)!
韓二夫人抹了把有些毛的頭發(fā),昂首挺胸的進(jìn)了沁蕊的屋子。
不管怎么說,做婆婆的威儀還是要有的。
沁蕊立在門旁,停了停,便將房門關(guān)了,一瞬間,這屋子頓時(shí)暗了不少。
韓二夫人有些不自在了,她想起張?zhí)鞄熣f過的沁蕊八字輕……
難不成,今日法場那悍匪人頭落地,街上陰氣太重,這丫頭,中邪了……
她越想越覺得有幾分可能,因此,也就放緩了聲兒,“蕊兒啊,今兒咱不是說好了去那無上觀嗎,你怎么倒自己先回來了?”
沁蕊松松散散的束著頭發(fā),“娘,方才街上人多,不知怎么就走迷了?!?p> 她這一開口,韓二夫人就嚇了一跳,怎么這丫頭連聲音都變了,再看那沁蕊,卻也不似往日嬌俏。
倒像是含冤而死的女鬼,周身都透著寒氣兒。
“啊,即是如此,你就再睡會兒吧?!表n二夫人站起身道,全然沒了方才的氣勢。
“蕊兒多謝娘體諒。”沁蕊低著頭道。
黑發(fā)素服,再帶著那一點(diǎn)幽怨,韓二夫人的頭皮都麻了,她掖著帕子道,“那我就走了啊,有事兒,你,你就吩咐她們吧?!?p> 她說著,自顧自的拉開了屋門,幾乎是落荒而逃。
沁蕊立在屋子里,笑了笑。
她從袖中取出一方被淚水洇濕了的絲帕,在手心里攥了會兒,便松開手任那帕子飄落在地。
“老馬……”她低聲喚道,回身從枕下摸出一塊沒有名字的牌位,她向著那牌位嫵媚一笑,“別急,等著。我挨個(gè)送他們?nèi)ヅ隳??!?p> 風(fēng),在窗外呼嘯而過。
韓紅藥身穿蟒青箭袖,外罩團(tuán)花穗褂,乍一看去,真如位體面清貴的公子哥兒,她正向著一人詢問道:“看清了?”
那人正是酒窖長工,東子。
東子已是換下了韓府酒窖的服飾,只穿了身常服,打扮的像是平日里在沙鎮(zhèn)里常見的平頭百姓。
“回大小姐,小的一路跟著,看的十分清楚?!?p> “知道了?!表n紅藥點(diǎn)頭道,“此事先莫要聲張?!?p> “是。”
待東子退下后,韓紅藥的手,有節(jié)奏的敲擊在桌上。
那日之后,她也曾問起花明如,加害林芷的,原就是這已被處斬的馬德爾,但林芷不過是個(gè)鄉(xiāng)下才來韓府的丫頭,要說她與這悍匪有何過節(jié),卻是再說不過去。
只有一種可能,便是林芷撞破了他與某人相會。
而與他相會的那個(gè)人,那獨(dú)特的玫瑰香……
韓紅藥陷入了沉思。
一開始,她與林芷都認(rèn)為,那引林芷入窄巷的女子應(yīng)是韓二夫人,可今日馬德爾問斬,韓二夫人卻在清風(fēng)軒飲茶……
這……
韓紅藥瞇起了眼睛,韓二夫人,并不是獨(dú)自離開韓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