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甚明亮的酒窖,在韓紅藥的這般舉止下更是莫名詭異。
林芷心中有些驚懼,她開口相問時,已篤定韓紅藥不會“加害”自己。可如今,這“鬧鬼”似是別有隱情。
“若是我說,玲兒的死,是她咎由自取呢……”韓紅藥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仿佛在說件和自己毫不相關(guān)的事情。
“這酒窖,是死過人?!痹S是太久沒有說過這個話題,韓紅藥找了地方坐下,手剛放到腰間,卻皺了皺眉。
“居然沒帶酒。”她的手在空中虛晃了下,“也好,今日就不與你對飲了!”
總還是很難將一個人的痕跡徹底抹滅吧。林芷記得,之前韓紅藥的生活起居,事無巨細(xì)都是玲兒打點。
“是春子,”韓紅藥提起了一個林芷不曾聽過的人名。她量著林芷的身高比了比,“十三了,大概就你這么高吧?!?p> 林芷有些發(fā)懵,十三?
芷兒,玲兒,春子,這些如此年輕就離去的生命,在這里,人命居然如此輕賤。
“行了。還有什么要問的?”韓紅藥今夜似乎不愿在這酒窖多做停留,她站起身頓了下道,“哦,春子沒有變成鬼,他若是變成鬼,第一個不會放過……”
她望著酒窖的某處,仿佛死去的春子依舊站在那里。
“算了,人死如燈滅,不提也罷。”
不會放過的那個人,是誰?
林芷跟上走了幾步,韓紅藥轉(zhuǎn)過身道,“既然留在韓府,有些事,還是糊涂些為好。”
“可大小姐說過,玲兒的死,是她咎由自取?!绷周坪鋈挥行┌l(fā)抖,她有預(yù)感自己距離某種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還真不是個省心的丫頭啊。”韓紅藥看著林芷,“你是聰明還是傻?”
她端起油燈交給林芷,“出去說吧?!?p> 韓紅藥示意林芷走在前面。
林芷手持油燈,就在無意的一瞥間,她看到韓紅藥又朝著某個方向看了看,似乎,那里真有個人,長久的佇立著……
一陣寒意從后頸蔓延而上,林芷護著手中的油燈,只有這一點溫暖才是最真實的……
林芷喜歡酒,也對酒窖有份獨特的感情,然而,韓府的酒窖,
總讓她有種說不出的壓抑。
因此,當(dāng)韓紅藥提議離開酒窖,她便沒有再做糾結(jié),只是回去的路,仿佛更長了些。
出了酒窖,兩人的心情似乎都暢快了些。
“呵,終于有酒了?!比缌周扑希染迫缑捻n紅藥在路過長廊之時,順手牽羊的拎出一壺美酒。
林芷不去看那酒壺上的名字,她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從韓紅藥手中搶下酒壺。
韓紅藥似是看穿了林芷的心思,找了個石桌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下后,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同飲?”
“謝大小姐?!绷周茡u了搖頭,“小飲怡情,大酌傷身。大小姐日后也莫要貪杯才是?!?p> 這不符合林芷一貫的做派,不過為了這長廊內(nèi)的名酒,她唯有旁敲惻隱的提醒韓紅藥。
甚至,就在此刻,林芷開始懷疑,那些失傳的美酒,莫不是被韓紅藥的豪飲喝光了?
“啰嗦?!表n紅藥剛倒了一盅,看林芷立在桌前,眼觀鼻鼻觀心之態(tài),頓覺索然無味,她放下酒盅道:“你和那花明如一般,說不上幾句就讓人掃興!”
提起這個花明如,林芷眉頭不由蹙了下,韓府上下都知道“她”曾經(jīng)思慕花明如一事,如今韓紅藥突然說起此人,只怕不是句抱怨那么簡單。
韓紅藥見林芷只是低頭不語,便嗤笑一聲說道,“怎么,如今倒是會害羞了?”
故作小女兒之態(tài),或許會僥幸過關(guān),然而眼前這個韓府未來的掌舵人,并不是那么好相與的。
“芷兒曾少不更事,如今突逢變故,想起曾經(jīng)種種,已如過眼云煙?!绷周铺谷徽f道。
韓紅藥那雙修長的手便又在桌上有節(jié)奏的敲著。
良久,“是我失言了。”韓紅藥正色道。
“酒后失德,”她自嘲的笑了笑,“我也有今日?!?p> 她的話,林芷聽的不是特別明白。都說韓寶寶喜怒無常,如今看來,這韓紅藥的性情也是有些乖張。
“林芷,你可知我今日為何約你前來?”韓紅藥端坐于石凳之上,當(dāng)那三分酒意退去之時,她又是那個做事決斷,冷靜的韓紅藥。
“芷兒愚笨,還請大小姐明示?!?p> “春子,玲兒……”韓紅藥低聲念著這兩個名字,“下一個,不知是誰?!?p> “林芷,你聰慧,不同凡響。但也令我捉摸不透?!表n紅藥帶了幾許迷惘,身體微向前傾,看著林芷說道,“如你所見,我身邊已無可信之人,你我若不能推誠相見,日后如何肝膽相照?”
這大小姐,說的怎么和結(jié)義似的?
不過細(xì)想來,玲兒的死,對她也是一種損失。
可既然如此,以韓紅藥之智,她會沒有看出玲兒的背叛嗎?
林芷肅了一禮,“大小姐謬贊了?!?p> “事到如今,你還在怪我玲兒之事?”韓紅藥對于林芷的回應(yīng)似乎有些沮喪,她長嘆了口氣道,“坐吧,這事兒,說來話長了?!?p> 原來,幾年前的酒窖,的確有個名為“春子”的小廝,據(jù)韓紅藥所言,春子同此時的林芷有幾分相似,都是在制酒上有著極高的天分。
也正因如此,韓紅藥破例求了老夫人,讓春子不舍晝夜于酒窖隨意出入。
“沒想到,卻是我害了他?!表n紅藥攥緊了手,“春子,終是死在酒窖里了?!?p> 這事原是到前些日子都是具無頭公案。
只是春子曾在被害的前幾天,和韓紅藥提起過,這韓府或有沙府派來的奸細(xì)。
“他說了那個奸細(xì)是誰?”林芷不禁追問道。
韓紅藥笑了一下,卻是有些唏噓,“那孩子要真是說了,或許,就不會死在酒窖了……”
那日韓紅藥也像林芷這般追問春子,究竟在這韓府內(nèi),又會有誰是沙府派來之人,然而,春子緘口不言,只說自己是這般猜測,并無確實根據(jù)。
“那陣子,酒窖的生意真的是太好了……”韓紅藥陷入了回憶,露出一個渺茫的微笑。